凌晨五点多,苏连安被噩梦惊醒,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莹白的额头尽是虚汗,整个卧室很黑,令她有些心惊,拧开床头灯,抱着被子发呆,没有再睡。
秒针如常转动,深色的地板逐渐被照亮,光线太过柔和以至于未能穿透云层,注定是一个阴天。
苏北航有晨跑的习惯,肩上披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走进来恰好看到下楼的苏连安,她抬头,眼周有淡淡的黛青,“哥。”
他一边擦汗,一边看着她,“安安,你没睡好?”
“没什么,可能是有点想爸爸了。”最近两天,她很频繁做梦,梦里的内容全是爸爸的样子,每每醒过来,总有些不真实。
佣人把早餐端上桌,苏北航丢开毛巾,“先吃早餐吧。”
苏连安走向餐桌,坐了下来,没什么胃口就想着喝点牛奶,握着杯子的手一滑,杯子一倒牛奶溅在桌上,在旁边的佣人赶忙上前收拾,“小姐,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她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喝半杯就好。”
苏北航看着她的脸正想说点什么时,搁在一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掠过一眼号码便接起,紧接着就是地板跟椅角重重的摩擦声,他几乎将手机捏碎,堂堂七尺男儿,脸色发白,他闭上了眼睛,那头还在说话,他的手已经垂了下来。
可能是感应到了什么,苏连安的心头浮起不好预感,特别强烈,她小声地问,“哥……发生了什么事?”
能让哥哥变脸的事她下意识觉得心慌失措。
苏北航睁开了眼睛,脸色阴沉得骇人,喉咙像是被塞住了棉花,很久之后他才动了动唇,“爸……自杀了。”
苏连安蓦然站了起来,一张小脸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不小心挥到桌上的牛奶杯,咣当一声,玻璃杯碎满一地,声音在这里死寂的宅子里面显得清脆响亮,十分突兀。
监狱那边的人说凌晨时分,苏志泉在他所在的监区厨房处被一把菜刀直接割断颈部动脉,送往医院时抢救无效,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两个小时,这个消息超乎所有人的意料,至于死亡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初步认定是自杀。
医院里,苏连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冻结住。
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好像在哭,可又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身上每个细胞仿若都被恐惧塞住,连呼吸都极其不顺畅,一只手捂着在心口,那里疼得她喘不过气。
另一边是苏北航跟狱方的人在交涉,“苏少爷,我们真的不知道苏老先生的死因,医生也给出了初步结论是自杀。”
苏北航愤怒的声音宛如天雷,拎起对方的衣领,“人好端端地走进去,躺着出来,你他妈跟我说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那人也是害怕的,这苏志泉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这样死得不明不白,的确奇怪,他仔细地想了想,“对了,昨天你们走后,厉先生有过一趟。”
苏连安的思维已经不正常,全部都是乱七八糟的画面,反应迟钝,声音是掩不住颤抖,“你说谁……厉东呈!”
苏志泉是昨天才被送到监狱,前前后后不过就是一天一ye的时间,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他只是把他知道的事说出来,“是啊,就是厉先生,呆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她的脑袋里面出现了一段长长的空白,机械而木楞,那唇淡得好像没有唇色,苏北航握紧拳头,额头青筋暴起,每个字仿若是从牙缝里面跳出来一样,“厉!东!呈!”
苏菲是跑着过来的,气喘吁吁,“苏叔叔他……”死这个字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抓着苏连安的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尸检报告出来后确定是自杀,从执刀的角度以及现场监控勘查分析出并没有第三者出现,重重迹象表明是苏志强泉自己动手用菜刀割断动脉,一心求死。
医生说完后,苏连安甚至没有勇气上前一步,扯着苍白的唇瓣,“爸……”莫菲握着她的手,能感觉到她的掌心很凉,不敢哭出声,生怕影响到她的情绪。
苏北航看了莫菲一眼,那意思是她懂,让她看着安安,随后他走进了停尸间。
“阿菲,我觉得这里好冷。”
莫菲楞了楞,夏天才过去一半,眼下是最热的季节,怎么会冷?用双手环住她,轻轻说,“安安,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
那冷气不是外侵,而是从她内体冒出来的,密密麻麻地流串在她的身体里,她又说,“我觉得好怕,我爸爸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一墙之隔,里面躺着的是她最爱的爸爸,她不敢走进去,不敢承认这个事实,总想欺骗自己,没有亲眼看到,爸爸就有可能还在。
莫菲没有办法回答她,伸出手捂住嘴巴,怕自己哭出声。
“昨天我去见爸爸,他讲话有些奇怪,我以为他只是不放心没在我身边,现在想想,并不是。”
莫菲将她抱得更紧,眼泪已经忍不住了,簌簌地往下掉,苏叔叔是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她不知道,但苏叔叔一直待她不错,每次去苏家都免不了要被调侃将来生个大胖孙子的话题,那笑声仿佛还在昨日。
苏连安由始至终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就那样靠着,表情呆滞如木偶,一双大大的眼睛因为空洞而显得恐怖,像极了恐怖片里面的女鬼。
走廊的尽头有声响,那脚步声明明不是很重,每一下却宛如敲在她心间上一般,她转过脑袋,猝然对上厉东呈漆黑的眼眸,她的手指蓦然收紧,用力到指甲盖接近白色。
林胜跟在厉东呈身后,瞅见她的眼睛里面有满满的恨意跟另外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类似冷漠,却又好像更甚,微微鞠躬,“大小姐,请节哀。”
厉东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白得跟纸张一样的脸色,能轻易读懂她眼睛里面的全部内容,包括一些不知名的恨意,他的唇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