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钏你怕什么,莲儿将来若是找不到好夫家,就让大将军从军中给莲儿指派个夫婿,咱们知根知底岂不是更好些?”
“柳姨!”薛莲闻言却再也笑不出来,低声哀求道。为何,她眼前忽然浮现起那张熟悉的脸庞?想到此处,薛莲不禁羞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再也不言语。
程洛几人都以为薛莲是因为被提及婚事而娇羞了,都呵呵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融洽,一片祥和。
话说客房那边却是别一番情形,倩儿接过路舍递过来的冰块,却觉得似乎太凉了些,连忙拿出自己的绣帕将那冰块包了起来,放在自己额上试了试凉度,这才放心地去给月娉溯冰敷。
逻炎见状也依着葫芦画瓢,可是他向来不喜欢拿着什么绣帕在身上,一时间不由愣了神,尤时见状刚要递过去自己的,却只听到“撕拉”一声,原来是逻炎竟然撕下了衣袍的一角!
“少将军,这……”倩儿闻声看了过去,不由脸色一黯,这新年之日最是忌讳如此,可是少将军却……
尤时见状也脸色尴尬,可是却嘴里溜出了一圈吉祥话,“碎碎平安,声声不息嘛!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逻炎哪里顾得了这么多,只是接过路舍递过来的冰块,用衣料包好了这才轻轻往龙宸宇峻额头上拭去。
路舍看逻炎如此心急模样,倒是为自家主子高兴,他虽是不懂朝堂政治之术,可是看到逻炎这么关心自家主子,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动。
“少将军,薛将军和徐将军他们都来了,您是不是也去那边照看一下?”云伯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外,冲着尤时摇了摇头。
逻炎看龙宸宇峻皱了皱眉头,似乎就要醒来的模样,低声对着云伯道:“让尤将军先行过去,本来也是他大宴宾客的,我一会儿带着三皇子去看望母亲。”
云伯听逻炎如此吩咐,不禁有些为难,说到底这里是骠骑将军府,府上的主人不是镇国公逻盛也不是尤参军尤时,而是骠骑将军逻炎呀!尽管尤时算是半个主人,可是到底也没有这么个法呀!
“这……”
尤时看云伯欲言又止,也看着逻炎轻微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喊着倩儿和路舍,“少将军有话要对三皇子和朦月公主交代,你们先随我出去。”
倩儿犹疑地看了眼月娉溯,见她睫羽微颤,似乎就要醒来心中大喜,偏偏路舍走了过来低声道:“倩儿姐姐,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少将军又不会有恶意。”
尤时恰走到门外,听到路舍这句话不由得哭笑不得。逻炎倒是有恶意也好说了,可是偏偏那份子“善意”最是不能存在呀!
倩儿颇是目光深邃地看了眼逻炎,这才福身走了出去。而逻炎一心关注着龙宸宇峻的状况,却也没注意到倩儿的异样。
这几人刚离开没过片刻,月娉溯就率先醒了过来,只是却觉得自己的眼皮儿似有千万斤重,情不自禁便发出了低声。
逻炎看着龙宸宇峻正出神,想起方才尤时的一番苦口婆心,正是天人交战之际,却听到轻微的声音,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燃烧了一般,再也顾不得刚才尤时所说的话了,连忙斟了杯茶水,来到榻前。
月娉溯睁眼看到这陌生的房屋不禁一时间警觉了心神,她刚要支撑自己坐起来,却发觉自己双臂酸软,竟似没有一丝气力的模样。
逻炎见状连忙放下手中茶盏去扶着月娉溯,看到她脸上闪过的疑问,低声解释道:“你们大概是中了道了,这迷药有些霸道,你别着急。”
明知是无望,却还是忍不住靠近。逻炎忽然想起那时候他在漠北追击匈奴残部时,营帐里他孤身一人看着那飞蛾不管不顾地朝着烛火飞去,他只是想到了飞蛾扑火的惨烈,却偏偏忘记了那也是一种悲情,一如现在的自己。
可是,他偏偏还不如那飞蛾。那弱小的存在尚有勇气去追求光明,尽管代价是死,可是他却没有!早就没有了资格,也没有了勇气。
想到此处,他连忙给月娉溯让月娉溯依好,然后抽开了自己的手。
“果真是你救的我吗?”月娉溯觉得自己声音好生嘶哑,一时间竟把一茶盏的水都饮了下去。
逻炎又续满了茶水,摇头说道:“是薛将军恰巧路过,薛小姐看你们眼熟所以才救了你们的。”
“薛莲姐姐?”月娉溯看逻炎似乎不敢正眼看自己,不免存了三分诧异。
“嗯。”逻炎点了点头,说着就离开了月娉溯身边,来到龙宸宇峻的身前,“这次意外似乎别有原因,只是如今敌人尚不清楚,你们就权当作这事不曾发生吧。我会暗中调查的,只是还希望能瞒过父亲他们。”
龙宸宇峻听到朦胧的声音,似乎是月娉溯在说些什么,这让他忽然想起自己是被人下了迷药的不禁在梦中高声呼道:“娉溯,快跑!”
月娉溯手里的茶盏一顿,霎时间一些茶水溅了出来,落在身上的锦被之上,逻炎看着月娉溯愣怔的模样,不由想起之前,月娉溯在自己搀扶下呢喃自语,“逻炎,是你来救我了吗?”
一时间他顿时觉得这世界竟是漆黑一片,无限苍茫,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宿。原本以为阿峻对娉儿不过是几分怜惜罢了,如今看来,却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自己到底是做对了,是吗?
逻炎再也没看月娉溯和似醒非醒的龙宸宇峻一眼,仓皇失措地逃离了这房间。月娉溯看到那仓惶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有些痛意。
这就是自己的报复吗?为何,却要牵扯到这个最无辜的人呢?
她忽然发觉自己内心深处竟也是柔软的,面对干净犹如白纸一样的逻炎,自己竟是有了惧意。
倩儿守在门外,看到逻炎竟是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甚至连身形都有些不稳,不禁有些奇怪,刚想要开口问什么,却听到逻炎一声厉喝,“还不赶紧去夫人那边伺候,这里不需要有人!”
倩儿哪见过逻炎如此失态,不由觉得一阵委屈,可是旋即想到自己的身份,只是垂首跑了出去。
逻炎看到倩儿似乎哭泣着离去,才惊醒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他抚额低叹,脸色很是复杂。
“倩儿怎么了?惹得你发这么大的脾气?”月娉溯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看着逻炎萧条的背影,低声询问道。
“你怎么出来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吧,阿峻还没醒过来吗?”逻炎不敢回头,背对着月娉溯道,这偏院里有一株老梅树,一树的红梅飘香,竟是全在今日绽放了。
红梅傲骨,无惧霜雪,可是它也怕呀,若是冬去春来,就再也不是它的天下了,不是吗?
月娉溯似乎明了逻炎的心思,低声笑道:“我不过孑然一身罢了,好与坏有什么区别呢?阿峻昨晚休息地晚了些,刚才醒来竟又是睡着了。”
逻炎听得出来月娉溯的自嘲讽刺,到底还是忍住了不转过身去,“说什么傻气话呢!阿峻把你放在心上,娘娘也把你捧在手里,你岂会是那孑然一身之人?”
他知道楼兰王是月娉溯内心深处的伤,知道楼兰是她心中的隐秘,所以才不曾提及,可是他也知道他独独把自己忘记了,把最为关心她的自己落下了。
月娉溯也了然,可是却生怕自己一旦说清楚了逻炎会落荒而逃。一时间两人似乎都没了言语,伴着满院的红梅飘香,陷入了深深的沉寂。
尤时再度进了院子里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情形。这番情景是他梦中所期待的,却不料竟是落在了逻炎和月娉溯身上。
梅花树下逻炎萧然疏离,一身的清冷苍凉,就算偶尔红梅飘落在鬓角衣袖上,却还是很快就游离了。
月娉溯斜倚朱门,一身白衣显得很是出尘脱俗,可是目光却遥遥延伸向远方不知名处,似乎在看这些什么,又似乎只是为了寻找能够让眼眸栖息的所在。
这般的静谧,尤时都不忍心打破了,却不提防逻炎转身看向自己,笑问道:“怎么了,难道大家都到齐了吗?”
尤时不知为何,恍惚间觉得逻炎竟是变了模样,昔日的青葱少年郎饶是机敏睿智足智多谋,可是在他眼里却还是少年郎。
离开了战场,他会冲动,会生气。可是如今呢,看到这个言语间笑语盈盈,笑容都带着三分温文尔雅的逻炎,他惚恍觉得不过短短半个时辰,逻家炎郎再也不复当年了。
看到这些,他本该为大将军,替夫人欣慰,可是为何却觉得自己竟是有些心疼呢?尤时感觉到逻炎的打量,唇角微微扯开,道:“差不多了,而且,大将军也惦念三皇子了。”
逻炎闻言转身要进屋里,却看到月娉溯不知何时竟是扭身进了去,他面上无波跟着走了进去。
榻上的龙宸宇峻悠悠醒来,看到月娉溯安然无恙站在自己身边,心里也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呢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龙宸宇峻只记得当时自己不知怎的头脑就模糊起来了,而之后竟是一无印象!
月娉溯看他似乎有些后怕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江湖多险恶,我们这次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只是咱们大年初一就出来溜着玩,又因为自己的过失这才着了别人的道了,还是别跟母妃和皇上说了,要不然我怕路舍的小命不保。”
月娉溯知道龙宸宇峻看似无害,却偏偏有时候执着的要命。月娉溯最是清楚龙宸宇峻的性格,看他刚才心有不甘却又挂念着自己的模样,便知道了他的心思。
毕竟劝服一个人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所以月娉溯就只好拿路舍出来做那“替罪羔羊”,不过就算是他们俩的过错,若是闹到文睿帝那里,路舍不管有没有关联肯定会被文睿帝处置了。这点月娉溯很是清楚,而龙宸宇峻一想也能明白。
路舍是龙宸宇峻当初身边唯一的小太监,比龙宸宇峻只年长了几岁而已,若不是龙宸宇峻极为信赖之人,如今也不会依旧是他身边最为得力的小太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