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的上方点着高烛,烧着长明灯,下方的中间位置摆着几个长凳,凳上放着一块厚板,板上僵直地挺着一具人形,上面盖着厚厚的白布,二姨娘跪在一旁,一边烧着冥钱,一边哭唱着腔唠叨,大哥和小弟一身孝衣跪在对面,下人则随着规矩而跪,府上所有的人都在灵堂守灵。
管家第一个看到冲进来且病奄奄的沈墨均,他一边抹着老泪起身,一边哭着腔叫道:“少爷,你可醒了,老爷等你等得好苦呀!”
管家的话惊扰了在场的人,二姨娘扭头望来,看到扶门而立一身悲怆的沈墨均,她一时更是哭得捶胸顿足,上气不接下气,把旁人的眼泪全部勾了出来。
沈墨均仍不相信这是事实,他拒绝所有人的搀扶,拖着灌铅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向尸首走去,行至跟前,他已能闻到淡淡的尸臭味。
可沈墨均不在乎,他压着泪,压着心里的痛,颤抖着手一点一点向白布探去,最后揭开。
沈鸿德双眼紧闭,神情无比安详,好似没有什么遗憾一般,他熟悉而又苍白脸上已经显出了淡淡的尸斑,沈墨均再也压制不住,热泪滚滚而出,落到了沈鸿德冰冷的脸上。
“爹……爹……”沈墨均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哀号声响彻殿宇,催人泪下。
无视众人的劝阻,也不知伏在地上哭了多久,沈墨均才又恢复了理智,他扭头看着二姨娘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姨娘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她把李千兰封妃,沈墨均吐血,沈鸿德生气出府半夜才归,同时宫中出了三件大事一一说了一遍。
“凭什么说是爹干的,证据,证据又是什么?”赢帝欺人太甚,想要夺回沈家的权利,真是不惜手断,沈墨均想到赢帝以前种种恶形,眼中喷出两团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上有什么了不起,他不要忘记了,这天下也有沈家的功劳。”
“这件事情不是爹干的,曹大人可以为爹作证,宫里出事那晚,爹在曹大人家中。”大哥沈清明站起来说话:“曹大人出面作证为爹澄清,可是皇上手上却有大娘留给爹的遗物,那遗物就落在德宣殿顶,而且刺杀皇上的刺客,那晚用的正是爹的绝技——秋风扫落叶。”
“高太后!”沈墨均咬牙切齿:“一定是高太后,她想对付沈家很久了,于是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嫁祸给沈家。我就去杀了她,替爹报仇。”
“不是高太后。”沈清明拦住了冲动的沈墨均:“高太后不会拿自己来冒险,她输不起。”
“那是皇上?”沈墨均甩掉沈清明的手,往前冲,没冲两步,头就一阵阵晕眩,他的身体太虚弱了。
“也不是皇上,皇上他没必要这样做,沈家现在对他来说,有利没弊。”沈清明开始分析:“爹为了救你,让出了三分兵权,就兵权上,沈家已落为下风。皇上封了李千兰为淑妃,爹知道你的心,明显不敢再有任何动作,皇上以后要为难沈家,那事谁也说不准,但现在这当头,他完全没有必要铲除爹,而让高太后坐在一旁看笑话。”
“不是高太后,不是皇上,那是谁,前太党的势力……”吗字还没有说出发来,沈墨均自己猛的一惑然,他顿时有了几分明白。
会不会是她!
思及此,沈墨均连退两步,得沈清明扶持才稳住身体。
“你知道是谁?”沈清明逼视着沈墨均问道。
李千兰!会不会是李千兰?
前太子一党的势力如果要入宫办事,必先找到内应,从中掩护,而李千兰是他们唯一能找到的人。
如果真是前太子一党所为,那么李千兰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沈墨均没有说话,他又迈步往外冲。
“你要去哪里?”沈鸿德迟迟不入土,当然是让了为沈墨均见最后一面,现在暑天,尸体根本不能多停放,如果沈墨均再在此间闹事,那这丧事还办不办了。
“进宫。”沈墨均想甩却甩不到沈清明铁钳般的大手。
“进宫做什么?皇上那边铁证如山,爹也已经走了,你去了又有什么用?”沈清明说。
“我要问清楚,到底是谁害了爹。”沈墨均望着外面如墨的天空,眼中一闪狠厉之色。
“你要去问谁?李千兰吗?”沈明清不容他胡乱:“你以为爹是怎么死的,如果不在因为你,他会死吗,正是因为你一心系着李千兰,爹才会让出三分兵权,皇上才有把柄控制爹,凶手也才有这个机会来陷害爹。李千兰害得你还不够么,你现在竟然要丢了爹的丧事,去闯宫找她。”
“均儿,老爷已经走了,你是嫡子,以后沈家就全要靠你来支撑,你若今晚进宫,万一再出什么事,那沈家要怎么办?现在事已至此,你就算找到李千兰问清楚又怎么样,老爷能活么,先把丧事办了再说吧!”二姨娘终于止了哭,从地上爬起来劝道:“晓晓,给少爷换衣服。”
沈鸿德出殡那天,天气阴沉闷热,李千兰心烦意乱,随意地叨了两口早餐,便开始对付孟太医送来的毒药,小半碗黑乎乎的药,她举起却没有一丝犹豫,一饮而下。
“哥哥不用担心,这微量的小毒不碍事的,等事成之后,再喝上几副解药便全都恢复了正常。”孟太医的眼神纠结的能拧出水来,李千兰一边擦拭着嘴角一边压着心里的烦躁笑劝计划着。
“虽是说微毒不至于一下致命,但日积月攒,体内的毒一多,便会毒气攻心,还请妹妹三思而后行。”李千兰现在是上,她的话便是皇上的话,孟太医这个服务于上层的官员不得不听,而且他也深知李千兰的个性,如果他不答应,她一样可以威逼其它太医如此做。
李千兰莞尔一笑:“不用怕日积月攒,很快就会结束,等到结束的那一天,我就不必再饮这些毒了。”
“结束?结束的那一天?什么意思?”一语双关,意义太多太丰富,孟太医不得不进一步追问劝解:“母亲离世时,虽不曾给我留下遗言,但母亲的心愿,决不是让妹妹为了报仇而损了此生的幸福和前程,她更不想妹妹为了报仇而丢了性命,。母亲只希望妹妹能快乐的活着,找到自己的幸福,享受儿孙绕膝的生活,这样她的在天之灵才会安心。”
李千兰的脸沉了沉,旋即恢复,起身背对孟太医,柔声道:“结束当然不是我的结束,哥哥不必多想。如果没什么事,哥哥先退下,我要梳妆去向太后请安了。”
孟太医早知李千兰的固执和刚强,他知道劝阻无效,只好暗地将毒药的份量减到轻之又轻,可是再轻,也经不起时间的积累,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收拾药箱:“早上魏公公来问妹妹的身体情况,我也如实汇报,如果没有我没有猜错的话,皇上今夜会让妹妹侍寝,妹妹如果饮毒,便很难怀上龙种,妹妹真决定还要再这样做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