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伏在沈鸿德的尸首上哭得黑天抹地,管家一边抹泪一边领人布置灵堂,沈鸿德的其它两个儿子已经领着府上下人为沈鸿德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哭灵,沈家的势力抗争无效,听到消息也陆续过来告别沈鸿德,互作承诺,以慰沈鸿德的在天之灵。
而此时悲腔包裹的沈府,唯有沈墨均还紧闭着双眼平静地躺在床上等待体内药物的消退。
李千兰坐在景阳殿的凉亭下,支着头,看着远处,她表面看似一片平静似水,可心里却如火山下的岩浆在狂热的翻涌着。
秋云以为她在为沈鸿德的事情伤悲,为沈墨均而心痛,所以她不敢打扰,静静地立在身后,把前来汇报事情的陈京华也暂时挡在了外面,不得干扰李千兰的清静。
“不是沈某有意要挟淑妃娘娘,但请淑妃娘娘最好能去查一查李江氏去世的真相,高太后也还请淑妃娘娘日后小心。”李千兰坐在那里,她忘记了周身的所有,心里头耳旁边只有沈鸿德的最后一句话在反复炸响。
高太后?原来是高太后,她怎么没有想到,高太后的狠辣也能用到李江氏的身上,也能用到她身上呢?
李千兰回忆着,当初郑皇后无病安康,高太后却暴出郑皇后将薨之事,然后高太后又以查明真相放她出宫为由,变相的收买她,让她把罪全部架在徐美人身上,以除徐家在朝中的势力。
李千兰当时手段狠辣,心计深沉,事情处理得圆满让人看不出端倪,高太后明显很满意,她像高太后,却又不是高太后,高太后怎么会不想着好好地利用她,所以高太后才会怂恿赢帝为李丞相恢复名誉,放李江氏出宫生活。
想到这里,李千兰心痛了,当时如果她能像现在这样深想一点,李江氏当时就不会死。
因为现在放眼望去,高太后要想摆平赢帝,身边除去玉容这颗棋子,她便是第二颗极好的助理,试问,一个有控权有野心的人,谁会把身边得力的助手放走,所以,李千兰出宫嫁人,完全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当时就是抱着那么一丝幻想,而忽略了高太后的深深算计。
害死李江氏,还用武氏的身份,武氏又是赢帝的亲戚,李千兰即使要想又怎么会往高太后身上去想呢?于是对付武氏成了李千兰的一个主要目标,如果不是沈鸿德的临死遗言,她将会以武家誓死为敌,说不定还会再掉进高太后的陷阱之中。
李千兰支着头的手有点酸了,她换了一个手支着,继续在心里琢磨着。
高太后定是不会想到沈鸿德会知道此事,所以她应该也想不到李千兰已经知道了真相,可是李千兰现在如果去对付高太后,明显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如且先装装,看看她高太后压了沈家后,又会有什么花招使出来!又会想着怎么和她合作!
李千兰望着远处无一丝白云的蓝天,扬了扬唇角,心道:高太后,你能爬到这个太后的位置,能扶正赢帝登基,能和赢帝对抗,那就必然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辈,我李千兰自知智商低幼,无法和你攀比,我现在就是那天下的第一大傻瓜,以后你让我对付谁,我就对付谁,我们慢慢的走着瞧!
思及此,李千兰笑了,笑得很诡异,让人有些心寒,她背对着秋云问道:“孟太医何时入宫?”
“娘娘中毒期间,孟太医守候床前鞠躬尽瘁,昨日他见娘娘脉象平稳,便暂时出宫休息,留下药童往返景阳殿送药。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下午,孟太医应该能入宫。”秋云双手垂放胸前,说得很仔细,好似怕李千兰此时心神一个恍惚,就会漏听了哪句一样。
李千兰点了点头,终于转身,一眼就望到立在一旁的陈京华,两人目光猛然对接,一愣,一笑,一切事情李千兰心里都已全部明晓。
下午,孟太医入宫来为李千兰诊脉。
“淑妃娘娘,今日感觉可好!”历经一番生死,两人再这样面对面的坐着,孟太医更是格外地怜惜了李千兰几分。
殿内的人早在孟太医进来时,李千兰就已全被遣退,她见孟太医诊治完毕,也收回手,微笑道:“哥哥与我不必生疏,即使千兰再得如何尊位,千兰也只是哥哥的妹妹。千兰中毒期间,多谢哥哥极力医治,以至于千兰刚刚醒转,便已觉不出难受。”
“后宫之路本就多艰,如果前朝还要利用后宫的弊端造反,那么妹妹今后的日子当要更加格外小心几分才是。”孟太医生性寡淡,权势之争他没有兴趣,他和不知情的外人一样,把此事也当成沈鸿德夺权报复的案件来看待,他看着李千兰再次提醒道:“沈鸿德刚死,沈墨均必然躁动,日后我会每天过来为妹妹诊治,妹妹还请格外小心。”说完,欲收拾药箱离开。
李千兰忽的伸出手按着孟太医关闭药箱,盯着他的目光,神色狠厉地问:“后宫之中,最擅长使毒的人是谁?”
孟太医愣了一下,抽回手,无语言对。
后宫向事都不平静,皇子公主未出母体便至流产,这种事情孟太医也是见多了,毒,便是后宫最擅长,也是最难控制阻止的流通物品。
要说用毒,后宫人人都会,可是要说最擅长,孟太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千兰,思了许久,才说:“凡事都有功力性,无欲无求之人,便无毒杀他人之心,而擅长且有用心的使毒者,便是宫中想稳地位、往上爬上升的人,妹妹放眼望去,这后宫的女人,你认为谁没有夺后之心?”
“我要说我没有,哥哥信么?”李千兰笑着说,一派的坦荡纯洁。
孟太医摇了摇头,苦笑道:“妹妹现在一夜破例晋升,又得皇上恩宠,****留宿,你现在的境况有如当初的柳昭仪,一下冒到了浪尖之颠,你即使无心夺后,也已成了众妃之敌,妹妹聪慧如厮,定然知道该怎么做!”
李千兰苦笑:“哥哥此话说进了妹妹的心里,妹妹和柳昭仪一样,没背景没靠山,唯有的就是一副不怕死的胆量。哥哥也深知后宫复杂,总有让人防不胜防的地方,我自然会小心谨慎,但恐怕小人难防,最后也是难逃恶运,所以请求哥哥,从明日起,送来的汤药里请记得稍加点毒药进去,妹妹要以身试毒,练就了一具抗毒之躯。
有雷从头顶直轰而下,孟太医痛到麻木:“妹妹何至于此?”
“妹妹的大仇未报,万不可再被小小毒药伤了性命去,还请哥哥记住便是。”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李千兰神色坚定。
半夜时分,沈墨均在一片悲嗷痛哭声中醒来,而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他的丫鬟晓晓,一身的孝白,泪水糊了一脸:“少爷,你可醒了……”
沈墨均昏天黑地睡了这么多天,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能让下人穿上孝白,他也知道定是发生了不小的事情,心头一紧,无力地强撑着身体坐起,艰难地发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少……爷……”晓晓上前扶他,哭得泪人似的,一抽一咯的根本没法多说话。
能让下人穿白,说明了,也就府上的主子去世才行,这府上,除了沈鸿德,二姨娘,就是他,和一个哥,一个弟。
到底是谁出事了?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墨均回忆,他记得在战场上的事情,记得受伤后的事情,记得病期李千兰叫唤他的声音,记得李千兰已经被赢帝册封了淑妃娘娘,更记得李千兰在他耳边留下的那句话:“快醒过来,沈府有难了”。
沈府有难了!
难道指的就是……
看着一身孝白的晓晓,听着外面的哀嚎,沈墨均不敢乱想,因为任何一个亲人,他都不想失去,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狠力地抓着晓晓的肩膀,紧张地问:“快说,到底是谁出了事情?”
晓晓用袖子擦了一把泪,伸手把早准备在床边的孝衣拿来。
沈墨均伸手拔看,孝衣,麻绳,还有嫡子专用的绣着黑花的白帽头。
“少爷,去看看老爷吧,老爷也想看少爷醒来,这样他才能安心入土……”晓晓把衣服放在床上,开始帮沈墨均穿上。
五雷轰顶而过,沈墨均摇头,他不信,也没接受这事实,他发狂地打落了晓晓手里的孝衣,推倒晓晓,然后挣扎着下床朝门外一边跑一边道:“不,不,不是爹,不是爹……”
爹怎么会死,爹可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当年沙场重伤累累,他都挺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挺不过去的事情,沈墨均跌跌撞撞顺着一路白旗找到了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