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御沧紧紧抱着她半晌没有言语,风浣凌不知他是已然无话可说,还是在想如何继续骗她。他的双臂虽然圈得非常紧但却还不至于弄疼她,但当她用力试了试想要挣开他的怀抱,不想竟然无法挣脱,就好像整个人被锁在一团棉花里似的。
“你不必费神想借口,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只要老实回答是或不是。”
风浣凌也不等龙御沧出声应允或拒绝,便径直抛出第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曾经亲手画过一个女子的肖像,而且即便在元灵山时也带在身边?”
“是。”
“你是不是因为她的死,才会突然回京?”
“是。”
“你是不是因为她,才会注意到我,才会娶我为妻?”
“……”
再度沉默下来的龙御沧缓缓松开双臂,放任风浣凌退出自己的怀抱,冰封般僵凝冷肃地望着她微红的眼眶。
“好,我明白了,你的回答依然是‘是’,对吧?”
风浣凌忽然扬起抹前所未有的璀璨笑靥,就好像生来只会绽放瞬间的昙花,美得刺目。
“你信了龙璟溟的话,却不信我。你是不是想,如果这三个问题的答案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就要开始想尽办法离开我?”
龙御沧的声音冷沉得似刚刚浸过冰水,每个字依稀都还带着冰茬,每个音阶听来都寒冽刺骨。
“现在要换我来回答你的问题了么?好,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了解我,虽然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你说得一点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风浣凌坦然承认,唇畔的笑多了丝讽刺意味。
“我也想信你,可是,你身上有太多秘密。我好像永远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才能探知到些许真相,这不是我想要的。当然,你终究是澈月王,若是你不肯放手的话我很难离开,不过你既然那么了解我,应该知道我若决心想走,就算拼得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目光幽暗地凝视一脸决绝的风浣凌半晌,面如寒冰的龙御沧,最后却是无奈长叹了一声,虚脱般跌坐在旁边的镂花檀朱漆木椅里。
“若你当真想要离开,我断不会用强硬手法把你强留身边,因为我不舍得你受到任何委屈,无论是身子上的还是心上的,我都不舍得。过去的事情我们都无法改变,但我只能说自从决定娶你开始,你风浣凌便是我此生要执手到老的人,是我此生惟一要守护的人,也是我此生的……”
他说得字字铿锵,她听得惊疑不定,固执倔强的背脊却已然挺得有些发麻。
“无论别人如何想,你对我而言,就是‘天下无双’的存在。过去画的那副画,我可以给你看,但不是现在。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有太多秘密必须要独自去背负,但你终有一天会全部了解。到时候,你若仍然坚持要离开,我还与今天说的一样,纵然再不舍也绝不会强留。因为,我始终是不舍得伤害你的,无论在任何事上。”
仿佛一席话已然用尽所有力气,龙御沧坐在椅子上,宛若风烛残年的老者般极缓慢地抬起手臂,遥遥向风浣凌伸出手。
“未来的时间很长,我可以用尽这一生的时间,让你慢慢了解。但这一生的时间,对我们而言又太短,不过就算再度轮回,我依然有信心再次找到你,只为能继续与你生死相依。”
莫说是在外人面前了,就算是私下里在她面前,龙御沧也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掏心掏肺的话。
风浣凌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好像面前这个越是心绪跌宕越是面色冷冽,明明看起来冷不可侵实则却炽烈如火的男人,随时会在她眼前消失似的,让她莫名心慌到隐隐作痛。
她原本只是个丞相府里不受待见的庶出小姐,何须他这般的男子耗费如此心力?
就算最初当真是因为她与某人有些相似之处,但后来他予取予求倾尽所有的纵容溺爱,多次的舍身相护的行为,难道真的仅仅因为她与那个女子相像吗?
他说,过去的已然过去。
他说,他无论何时都不舍得伤害她,无论是身子还是心。
他说,愿用尽一生任她慢慢了解。
他说,就算再度轮回,还是要找到她,只为能继续与她生死相依。
从赠予玉玦到舍身为她挡剑,他从来都不是个只空许承诺的人,更多时候他都是举重若轻地为她付出所有能付出的,从身外的钱财到自身性命。
纵然龙璟溟所说的画像当真存在,但他既然敢坦荡承认,是不是代表他已然将那个女子视为过去?他会说出这些,是不是当真只想与她共度未来?若是他已然认定她,她又何必为个已然死去的女子,就断绝了彼此感情令亲者痛仇者快?
“我……”
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沙哑异常,风浣凌避开他太过专注的视线,更没有去迎他伸出的手,只是轻轻将腮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我有些乱,也有些倦,王爷可否容我独自清静几天,好好想想?”
“好。”龙御沧的声音又何尝不是僵涩黯哑,“那我便暂且搬到书房来睡,待你想清楚了再说。”
自大婚后,除去被公派无法回府两人还从未曾分房睡过,明明是自己提出的请求,听他答应时风浣凌心头却又莫名有些酸涩,因此她垂首敛眸没有再跟他多说一个字,默默离开了书房。
如此,偌大的书房里,便只剩下龙御沧孑然独座。
他的目光直直涣散在虚无的某处,久久未动上分毫,直至天色临近黄昏时,方才忽然开口叫了声“洛弦”。
始终守在门外的洛弦即刻颔首走了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我身边定然有细作,你莫要声张,暗中观察何人最有嫌疑。” 龙御沧目光依然凝在虚无处,声音飘渺得好似源自其他神秘空间,“此人必定已跟在我身边多年,可能还是颇得信任重用的,若不能揪出来,只怕日后会坏了大事。”
洛弦闻言微微一惊,但并未多问,只是坚定地应了声“是”。
“还有,暗中再多安排些人保护王妃,把能用的顶尖高手都用上,不可再让她有半点闪失。”
在挥退洛弦前,龙御沧又交待了这样一句,而后方才摆了摆手,缓缓合上双眼。
回到凤仪阁寝间的风浣凌,挥退所有宫人独自躺到床榻上想要小睡一会儿,可是辗转反侧间,满脑子都是龙御沧适才说过的话。
那些她曾经认定不过只是男人欺骗手段的山盟海誓之词,用他清冷孤绝的声音说出来,却异常真切动人。
他向来不是油嘴滑舌用甜言蜜语骗女子的人,纵然两相缠绵时他也曾对她说过许多甜蜜缱绻的话,可但凡许诺的事情却没有一件曾失信过。所以她相信,今日他所说的也定然发自真心,当真如此想有此决断,才会说出来。
可是转念想到他当真曾为某个女子亲手画过肖像,并且还留存至今,她心头便止不住酸涩难过,就好像胸腔里闯进了只暴躁的小兽般,让她的心止不住纷乱难以安生。
“王妃,该用晚膳了,王爷已经等在膳堂里了。”
苏悦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内外间的门口处响起,“王爷还说,如果王妃不想出来用膳,便让奴婢们把晚膳送过来。”
哼,是他也不想在这时再次面对她吧?
风浣凌没有注意到向来冷静自持心思缜密的自己,在遇到关于龙御沧的事时,就会变得有些难以理喻,犹如年少任性的小女子般一味只知宣泄自己的小性子。
沉吟好半晌后,风浣凌才道:“我不饿,不想用晚膳了。你就说,我眷了,已然睡下了。”
苏悦虽然不知道王爷与王妃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从刚刚主子回来的脸色,她便已然瞧出些端倪,如今一看果然是闹了别扭。
但主子的性情她已然清楚,但凡是她不愿意多说的,别人再问再劝也是无用,所以苏悦只好喏喏应了声“是”,便跑去跟王爷回话。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依然背对着门口躺着的风浣凌隐约听见有人开了门,但脚步声甚是轻浅功夫不弱,便知不是苏悦,猜想可能这回是他吩咐玉树过来送晚膳。
想到玉树每次看龙御沧的深邃眼神,还有在山上洞窟囚牢里为他悍不畏死的模样,她心头立时有些躁闷。
“我不是说了不饿,想早些休息,不用晚膳了么?你怎么还……”
风浣凌拧眉起身回头望去时,赫然发现提着食盒进来的并非玉树,顿时瞠目结舌讶然语塞。
“娘子若是还在与我置气,尽管打我骂我便是,又何必亏待自己的身子呢?你午膳既是在宜心轩与他们一起用的,定然也没吃好,若是晚膳再不用,这身子怎么受得了?”
将食盒先放到床榻边的小几上,龙御沧顺势坐到床沿,抬手似要抹平她眉间褶皱,“乖,先用膳,都是你平日里最爱吃的菜色。你若只是不想见到我的话,我出去便是,但晚膳必须要吃,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