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还没愚蠢到在要当众送给小少爷的东西上下毒,所以心中纵然有气,还是坦然便将手中长命锁转而递了出去。
只是苏墨璇虽然离席凑上前去,却并没有伸手接过长命锁,只是借莫氏举在手中的动作,仔细地看了又看,还俯身将鼻子贴近嗅了嗅。
“苏小姐可要看仔细些才好,毕竟指责人家下毒的罪名非同小可。”
风清婉对苏家人本就没什么好感可言,再加上身边的玄帝落在苏墨璇身上的目光,分明有些异样的热切,让她心中愈加觉得酸涩沉闷很是不舒服。
“多谢贵妃娘娘提醒,不过臣女虽然在山野中长大,或许礼数上多少有些欠缺,却也不会伪造事实污蔑不相干的人。”
说话间苏墨璇已然结束对长命锁的查看,重新直起身子,向莞贵妃投去抹轻嘲浅笑,分明是在暗讽适才风三小姐算计污蔑风浣凌的事。
没料到区区一个毫无功名在身的少女,竟然圣驾当前都敢如此肆意张扬,风清婉一时被噎得脸色发青。
但这一切落到龙璟溟眼里时,却徒然惹得他幽邃双眸愈加深浓如墨,别具兴味。
“苏小姐当真没有凭空捏造污蔑无辜自然最好,但如若只是信口雌黄,老朽可不会碍于苏奉常的颜面便轻易放过你。”
声若洪钟地说出这番暗带威胁话语的,乃是神龙国地位超然的三朝元老,当今皇太后以及丞相夫人的嫡亲兄长——太尉莫语迟。
连原本打算放手让女儿表现一番,顺带消消风家与莫氏气焰的苏忭,见莫太尉亲自开口说出这番话都不禁微有些色变,但苏墨璇却依旧一身骄傲地悍而无畏,甚至还向白发苍苍的莫太尉勾唇一笑。
许是年少难免轻狂,但那般自信满满,丝毫无拒当权长者威压的勇敢姿态,也不是谁都摆得出的。
“丞相夫人,我可以肯定这锁身上被涂了毒物,而且可以确定此毒正是‘百日殒’。此毒虽是慢性,但长期受害,或是用量过大亦足以致命。若是用量轻微,接触此毒者并不会立即有任何中毒症状,但天长日久后便会渐渐衰弱,直至毒气攻心便再无药可救,惟有一死。”
苏墨璇的语气很是云淡风清,好像只是在谈论着对今日满月宴酒菜的不满般,边说还边撇了撇嘴摇了摇头。
“你,你含血喷人!”
莫氏并没有在长命锁上动任何手脚,虽然反驳是有片刻迟疑,但也只是对风清媮是否会如此做一念闪过,仅仅犹豫须臾而已。
“只是我一人的片面之言,自然是难以服众的。丞相夫人便罢了,圣上、风丞相与在座各位若是不信,只管多找些人来验证便是。如若当真是墨璇学艺不精污蔑了丞相夫人的话,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见苏墨璇如此言之凿凿,原本因对苏家这位小姐不了解而心存怀疑的看客,已然渐渐开始相信她的话。
毕竟无论丞相府人表面上对风家小少爷如何疼爱,但终究不是她亲生的,而风丞相年近五旬才得此一子自然会万分宝贝。
这风家长房惟一的子嗣,却并非正妻嫡母所出,所以莫氏若是因此对庶出的小少爷心怀嫉恨,并不算奇怪。
要戴在小少爷身上的长命锁被指有毒,且是长期接触后足以致使的毒,此事自然非同小可。
早在还未听完苏墨璇一席话时,风万全的脸色便已然如罩冰霜,略显僵硬地向玄帝先行请命过后,便立即命人先去找来府内最受重视的大夫上官妙手。
而玄帝外出都会有名御医贴身跟随,以备不时之需,因此龙璟溟也命此次随行出宫的御医上前,将那枚长命锁仔细检查一番。
不像苏墨璇只是看看闻闻,便敢断言那长命锁上有毒,且还直接道出毒物之名。
无论奉召匆匆赶来的上官妙手,还是随御驾微臣出宫的御医,都显得极其谨慎仔细,用尽所有手段将那长命锁折腾了近一个时辰。
“结果如何?”
经此一事再无人有心思享用酒宴,因此等待两名医者查验长命锁是否有毒时,龙璟溟已示意风万全先行撤下大厅中的宴席,如此一来赴宴众宾客分立于大厅两旁,个个屏息宁神地看着空出来的大厅中央。
“回禀圣上,经老臣与上官大夫反复查验得出,这长命锁上的确被涂了层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且正是苏小姐所说的‘百日殒’,危害也与苏小姐所言一般无二。”
此次随行的御医已然年过半百,原本十分精神矍铄,可是想到自己用了近一个时辰才敢确定毒性,而那位苏奉常的千金竟然仅眼看鼻嗅,不仅确定长命锁上有毒还轻易说出是无色无味的百日殒,这让自诩医术渊博的他不禁老脸微热。
至于上官妙手平日虽为大夫人所用,但在玄帝亲自坐镇,风丞相在旁虎视眈眈,又有德高望重的老御医在旁的情况下,他自然不敢作假偏私只能实事求是。
龙璟溟闻言未再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声,敛尽面上本就是浮虚着的和煦温润神情,目光凌厉地看向脸色已然难看至极的风丞相。
稍早前风清媮在玉兰院弄出的那场“闹剧”,就已经让风万全觉得颜面扫地脸上无光,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然又被苏忭的小女儿惊曝出,莫氏在给幼子的长命锁涂了慢性致命的毒药,直气得他胸口处怒浪滔天,气血翻涌得喉间都隐隐感到丝缕腥涩的味道。
“你这可恶至极的毒妇,如今还有何话说?!”
险些被气炸肺的风万全再顾不得在座的还有莫家亲眷,一脚便狠狠踹向跪坐在地的莫氏心口处,将她当场踢倒在地直翻白眼。
“还望风相冷静,或许,是有人故意陷害丞相夫人亦未可知。”
见风万全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将他嫡妹踢倒地地,莫语迟立时面露不悦地沉声喝止。
莫氏躺在地上好半晌才勉强顺过口气来,隐约间听到娘家长兄在为自己说话心头略定,待缓过力气立时伏在地上哭得万般委屈。
“相爷,妾身当真没有想过加害长游,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相爷息怒,切莫让居心险恶之人给利用了,平白冤枉了无辜的妾身啊!”
见莫氏竟然不顾颜面,当众就开始呼天抢地的哭喊撒泼,已然认定是这毒妇要加害幼子的风万全只觉得愈加嫌恶厌烦,但终究冷静了一些的他,又不得不顾及起莫太尉的颜面。
“母亲若觉得冤枉,大可说说谁会这般费尽心思地诬陷于母亲。这长命锁看来便知价值不匪,想来能够接触到的人不多,母亲可能想出都谁接触过它?又有谁会如此狠毒,背着母亲在上般涂了毒?”
眼见风万全顾及莫太尉而沉默下来,风浣凌适时站出来似有意维护嫡母般,一口一声“母亲”唤得好生亲热,似在努力帮她分析着什么人可能故意加害。
胸口处只怕被踢断或列了肋骨,莫氏直疼得满头大汗,使得本就因突如其来的莫名诬陷还不及理清头绪的莫氏,愈加难以集中精神,也就顾不得多想风浣凌怎么会出来帮她。
咬着牙绞尽脑汁地拼命回忆,莫氏终于想起些可疑的记忆片段来。
“相爷,妾身记起来了,就在宴席开始之前,二姨娘拿曾经拿走长命锁看了好半晌!”
急于脱罪的莫氏话已出口才察觉多有不妥,但是自长命锁到她手里后,又的确只有织瑶曾动过,且还是拿在手里把玩了许久。
因此莫氏觉得惟有织瑶是最大嫌疑人,也是在接触过长命锁的人中,惟一有充足理由陷害她的,可是……
“哦?那么依母亲的意思,是二姨娘为了构陷于你,特意在明知将要戴在自己亲生儿子身的长命锁上,涂抹了阴险歹毒极致的百日殒?可是,今日若非恰巧有独具慧眼的苏小姐在场,只怕没人能一眼看出长命锁的异常之处,那么到时候二姨娘若不想看到母亲给长游戴上长命锁,难不成要自己揭发出来?可是那样哪里有人会信呢?”
风浣凌的声音甚是平缓,仿佛是自己当真想不通这些问题般,眉心都困惑地蹙起来。
而作为旁观者之一的龙璟溟,这时则将原本凝在苏墨璇身上的目光,转投在了她的身上,线条冷硬的嘴角竟悄然勾起丝浅弧。
听四女儿如此说,愈加肯定是莫氏病急乱投医地想要将罪名转嫁给织瑶,风万全勉强压下的愤怒气血再度上涌,将他惨白的脸色都染上抹诡异的暗红。
“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谁会不明白,出身卑微的二姨娘惟有依靠这个儿子,才可能比较安稳地渡过余生。因此浣凌实在想不通,二姨娘为何要了设计母亲,使出如此危险却不保险的愚笨手段?还是说,母亲觉得本是我们相府舞姬出身的二姨娘,会与刚刚回京不久的苏小姐两相合谋来害你?这道理似乎也说不通吧?”
表情越来越是费解的风浣凌,眉头拧得几近打结,那般百思不解的困惑模样意异常惹人疼爱。
至少龙御沧觉得自己手心有些发痒,很想把这小女人立即拉回怀里好好“蹂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