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月王妃看似自我推敲不透间说出的话,但凡仔细听来都是极有道理的,就算莫氏当真指出是织瑶与苏墨璇暗中勾结谋害于她,自玄帝以下也没有人会相信。
苏忭道:“小女幼年在龙城得遇机缘被元灵山修士带回山中修行,乃是京都内外人尽皆知的事情,而直至墨璇及笄之年才离开师门回到故土,这也是如今大家都清楚的事实。圣上,微臣可以项上人头为小女担保,她绝对不会与风丞相的二姨娘有什么暗中勾连。”
龙璟溟看了苏奉常一眼没有言语,面上神色难辨喜怒。
“圣上,臣妇听闻墨璇虽然近一年时间都身在龙城,但从未曾踏足过丞相府,哪怕是与她感情甚好的苏姨娘去世时,她也由于正在城外山上独自闭关,未能到丞相府见我娘亲最后一面。”
风浣凌言下之意自然是说苏墨璇不可能与织瑶合谋,如此一来就算莫氏自己肯定是织瑶那时在长命锁上动了手脚,却也已然百口莫辩。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看似苦思半晌未果,风浣凌便以一副焦急无助的无奈神色看向莫氏,只是泛着点点清亮水光的眼底深处,却暗藏着无尽的森寒。
向来把自己的话当作真理的丞相夫人,如今终于体会到有口难言,还要被千夫所指的感觉了吧?
前世她的母亲被诬陷私通火凤国皇室意图叛国,被千夫所指虽的满心委屈却百口莫辩,只能眼睁睁看着至爱亲人尽数因此被诛连丧命……
若与那般剜心蚀骨的痛苦相比,今日莫雅琴所承受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只怕连苏墨兰生前十余年间,被她折磨残害的痛苦都不如!
“夫人,我只再问你这最后一句,除了织瑶以外,可还有旁的可疑之人曾经动过长命锁吗?”
无论是为了给在场的玄帝等人一个交待,还是要给自己和刚刚满月的幼子一个交待,风万全都必须逼“真凶”认罪。
虽然那毒未及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也必须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下毒之人,必须让如此心狠手辣的恶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哪怕,这个真凶至少在当下,绝不能是丞相夫人莫雅琴。
“还有……”
被逼到绝境的莫氏,反倒渐渐冷静下来,瞬息间心中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
即便织瑶真的是下毒的人,如今的情况下也没人会相信,所以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因此莫氏又把主意打在了惯常被当成替罪羊的下人身上。
“还有锦绣!她不仅是二姨娘的贴身侍女,曾经还是同寝而眠的好姐妹,或许她嫉恨同样出身的姐妹飞上枝头心生嫌隙,所以就想到了要‘借刀杀人’,利用长命锁意图谋害小少爷,以打击她曾经的姐妹现在的主子!”
莫氏说得言之凿凿,织瑶曾经拿走长命锁把玩,会经过贴身侍女的手自然很正常,这样便也有了锦绣确凿的“作案时机”。
“好啊,原来都是锦绣你这贱婢做的好事!看着是个精明伶俐的样子,不想竟然有着副如此狠毒的蛇蝎心肠!”
风万全心中其实并不相信莫氏的说词,但他现在必须找出个替罪羊出来,在圣驾及众人面前保全他风氏还有亲家莫氏的脸面。
“相爷饶命,奴婢没有啊,奴婢是冤枉的,大夫人她说的不……”
不待锦绣把话说完,莫氏冲上前便狠甩了她几个耳光,让她说不出话来。
“来人,将这狠毒的贱婢即刻押进刑房处置,莫要再在这里坏了圣上与诸位贵客们的兴致!”
明知莫氏是在欲盖弥彰,风万全还是不得不装傻当真,匆匆命人将锦绣押了下去,而后硬着头皮假笑着扶住双腿发软的莫氏道:“这次让夫人受委屈了,日后为夫定然会好好补偿夫人今日的委屈。”
强打精神的莫氏原本也想说几句虚情假意的话充充场面,可是当她看见不知何时并肩站到一起的风浣冰与风浣凌姐妹正看着她笑得妖若鬼魅,登时觉得郁结难舒的胸口一阵剧痛,随即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而后便双眼翻白昏厥在地。
刚刚缓过口气的丞相府众人霎时又乱作一团,上官妙手与御医等人皆上前查看情况。
“这便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娘亲如今身在九泉之下,应该也可以瞑目了吧。”
置身事外的风浣冰,紧了紧掩在罗袖中那只牵着妹妹的手,遥遥看着人群之中脸色惨败如死灰的莫雅琴,眼底闪现丝缕痛快的水光。
“恩,不过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风浣凌自然知道姐姐想要报复的只是嫡母与嫡姐妹等人,父亲虽也让她失望至极,但至少现在应该还没有加害之心,所以嫡母的败落对她而言,只怕大仇已算报了一半。但她不同,龙璟溟与整个风氏对风浣凌来说,都是要不死不休的仇敌!
为了前世冤枉惨死的颜家满门,对她来说这场复仇只不过才刚刚开始,莫雅琴的败落顶多算是餐前的开胃菜罢了。
丞相夫人赠予二姨娘所生幼子的长命锁被下毒,最终以锦绣对曾经情同姐妹的主子嫉恨不满,以至最终发展到怨恨成狂,欲毒害其子未遂作为盖棺定论。
表面上锦绣以死证明了丞相夫人的清白,可是暗地里所有人仍认定莫雅琴才是真凶。这位曾经收获仰慕羡艳与称赞无数身家背景无比显赫的一品夫人,在舆论中已然成为千夫所指的恶毒代名词。
丞相府,雅馨院。
看着躺在榻上的莫氏,没了外人在场便再掩不住厌恶之情的风万全道:“你现在身子如此病弱,便不要再外出走动也不必再为府上的事情操心了,就在这院子里好好养病吧。”
莫雅琴有气无力地咬牙道:“你……你这是要软禁我么?”
“御医都说重病的人最需要静养,所以我会将这院子里的丫鬟嬷嬷都调走,免得扰了你的清静。”风万全睥睨着莫氏青白的面容,就好似在府视着一俱没了生命的尸体般,“哼,不过你放心,我可没有你那么狠毒,至少会让你生的那个丢尽了我风家脸面的女儿过来,让她有机会给你侍疾,好好对你这母亲尽尽孝道!”
“我与清媮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全是风浣凌那个小贱人害的!你怎地不说去好好教训教训你那个‘好女儿’,只会在这里为难我与清媮?”莫雅琴气得想要起身,却终究还是跌躺回了床榻上,“风万全,我若不是心中太过在意你,又怎么会容不得你纳侧室?”
风万全神色微变地深深看了眼他的妻,但终究没有改变主意,再不看几乎奄奄一息的莫雅琴一眼,狠心地拂袖而去。
莫太后对于丞相府满月宴那日的事不会不知道,但却没有跟风浣凌提过,除了还是让她用异常沉重的金毛笔抄佛经,暂且没有再做其他刁难。而在太后与玄帝的双双默许下,她每次入宫都能与风浣冰在宫道上小聚须臾。
“我听说莞贵妃最近在四处寻助孕的方子,甚至已经把主意打到客居王府的医仙身上,可是圣上最近对她冷淡了?”
时值三月天气渐暖,风浣凌便不再坐风昭容的暖轿,而是吩咐宫人远远跟在后面,两人在前亲昵地并肩慢行。
“恩,许是满月宴时的事让圣上心中生了嫌隙,回宫后便几乎未再临幸过她。不过就算是圣宠最隆时,又有哪个嫔妃不想怀上龙裔呢?毕竟芳华易逝,谁知道圣上哪天便会对自己失了兴致?惟有怀得诞下一儿半女,才能觉得有些保障,就好像织瑶那样,就算出身卑微也会母凭子贵。在这深宫里的女人,更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风浣冰目光悠远地望向远处仿佛高耸入云的宫墙,低低轻叹了一声。
“姐姐也想?”
其他嫔妃或许因为各种原由想要龙裔,但风浣凌知道风二小姐却没有这种必要,连最初选择入宫都是只是为了复仇。
果然,哑然绽开抹苦笑的风浣冰摇了摇头,“我不愿怀上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的孩子,但是风清婉的急于怀胎,倒是让我觉得是个大好机会。”
与姐姐对视一眼,风浣凌即刻领悟她话中深意,“明白了,我回去后先想想办法,待下次入宫时再与你细细说来。”
风浣冰这才漾开如花浅笑,虽是轻抿唇瓣没有再说话,却暗自拍了拍风浣凌的手背。
宫中的莞贵妃的确通过各种关系找了医仙数次,可苍云根本理都不理,前些日子他忽然发现逗弄总是冷着张脸的玉树甚是有趣,所以整天都忙着跟她跑府外商铺的事,哪里有功夫去管劳什子的娘娘?
这日风浣凌从宫里回到王府,已然是临近晚膳时分,听玉树简短汇报过四大商铺的情况后,就“顺便”邀苍云与他们共用晚膳。
摸清这位医仙的奇葩脾气之后,风浣凌便不再像别人那样只知道对他恭恭敬敬,而是将他当成寻常朋友般随兴对待,最后好像苍云与她比跟龙御沧还要“知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