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瑞院里,老夫人龙氏正斜倚在铺着金丝紫玉锦的贵妃榻上,听大夫人莫氏说着月余后寿宴的安排。
丫鬟来报刚刚回京的澈月王到访,让看到拜帖的龙氏不免有些惊讶,匆忙起身更衣理容,再带着众人到前厅门口相迎。
“侄儿拜见姑母。”
除去老夫人外,其余人等见到澈月王皆要跪地叩拜,而龙御沧则仅需向龙氏俯首躬身为礼。
“王爷肯叫老身一声姑母,我们便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身披藏青色天丝绣松鹤披风,面相庄严的龙氏亲自虚扶了澈月王一把,精神矍铄的一双凤目中满是欣慰笑意。
龙氏闺名挽泓,乃是当今玄帝的爷爷——先仁帝在位时所认的义妹,本不姓龙,被封为公主方才赐了皇姓。贵为当今圣上的祖姑母,两个儿子又都在朝中担任要职,龙氏于朝野内外的地位自是甚为超然。
但澈月王却是出了名的清高孤傲,从不曾结党营私,因而晌午刚刚晋见过玄帝便来看望姑母,着实给了天大的面子,也难怪龙氏如此欣喜。
不过老夫人的视线落到澈月王身后时,脸色却微微一变,随即侧目瞥了莫氏一眼。
“浣凌,你难道淋雨了么,怎地如此狼狈?衣服都湿透了……陈嬷嬷,你是怎么做事的?还不速速带四小姐下去换身衣裳!”
身着如意云纹锦锻上裳暗花细丝褶缎裙的莫氏,落在风浣凌身上的目光暗含一丝阴冷,但面上却满是慈爱心疼的浅笑,似乎当真关心这庶出的女儿般。
“老奴失职,这便带四小姐下去。”
闻言,陈嬷嬷嘴上自责着心中却是一喜,应了声便去拉四小姐手臂,不想风浣凌好似被她的手烫到般惊呼一声,面露恐慌地躲到织瑶身后。
“大夫人,四小姐她……”
织瑶也明白若就这样离开,今日险些丧命之事只怕便要被压下,急得想直接吐露真相。
“没见到澈月王大驾在此么?你这贱婢怎地这般不懂规矩!”
莫氏低斥了一句,原想着以陈嬷嬷的手段,借此雷雨肆虐的天气解决两个小丫头本是轻而易举之事,哪曾想到不仅失手竟然还闹到老夫人这里来,她自是不会给她们申辩的机会。
“小姐的身子要紧,还是速速随老奴回浣香院吧!”
陈嬷嬷被大夫人瞪了一眼,发狠地再次抓住四小姐手臂,连说出的话都透出几许咬牙切齿的焦急来。
“这丫头自幼胆小,让王爷见笑了。王爷先请上座,尝尝圣上新赐的贡茶吧。”
龙氏自然看出此中有异,但且不说后宅的事她已久不过问,单是澈月王在此就绝非追究四小姐一身狼狈的时机。
“多谢姑母,不过品茶不急。本王来时恰巧撞见两位姑娘在湖中求救,当时顾不得许多将她们救起,后来才知竟是府上四小姐被害落水,还忘姑母莫要怪侄儿唐突。”
话虽说得好似“请罪”,但龙御沧霜月般冷峻的面容上只见肃厉,分明是不让老夫人将此事就这般含糊过去。
而龙御沧随即落到陈嬷嬷刚刚抓住风浣凌手腕的目光,更是宛如锐不可挡的冰箭般锋利入骨寒气逼人,直吓得陈嬷嬷寒战着放开手。
“被害落水?王爷多虑了,浣凌自幼便不会讲话,身子也较为柔弱,许是今日风雨太大,才会不小心跌进湖里。她毕竟是堂堂丞相千金,怎可能在府中被旁人所害呢?”
听闻风浣凌是被澈月王亲自救起,龙氏还皱着笑纹的眼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心中虽也有所思量,但依然坚持要将此事暂且先压下去。
纵然龙御沧肯尊她声“姑母”,但毕竟他才是真正龙氏皇族且贵为皇叔,丞相府后宅这些勾心斗角之事,终究不好让他看了笑话。
听老夫人都如此说了,陈嬷嬷便再度壮起胆子拉住四小姐往外走。
风浣凌先是讥诮地瞥了眼极力将大事化小的龙氏,随即看向明显被吓住的织瑶,早料到这舞姬出身的奴婢胆量有限。
眼看着陈嬷嬷就要将自己拉出房门,风浣凌倏地奋力抽出被钳制的手臂,并猛推了身形健硕的陈嬷嬷一把,借着反弹的力道连连后退几步,“恰巧”将愣在大夫人面前的瑶给撞了出去。
织瑶踉跄着正摔倒在引澈月王入座的老夫人脚前,以龙氏的尊贵身份,像她这般低贱的舞姬原本连面见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如此一摔引得众主子注目,直吓得她霎时面无血色,只知跪伏在地上抖若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