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过后,苏姨娘的棺木被厚葬入风家陵墓,依风万全的意思以平妻之位入葬,也算是给了苏家一个交待。
澈月王在过去的一连七日,都留在丞相府陪伴王妃,这让原本还怀疑庶出的四小姐在王府怕是不受待见的人,尽数相信风浣凌不知用什么手段彻底迷住了龙御沧,所以才会让王爷盛宠如斯。
此后还有“六期”要守,但风浣凌却不好再留宿丞相府,依礼应当跟随龙御沧回返澈月王府。
为澈月王夫妇送行,丞相府自然又要办场宴席,虽不好太过张扬却也要酒菜丰厚。
宴席开始前,众人娶在通透的花厅中小座,虽皆身着素衣丧服却撑着笑脸,看似热络地陪着尊贵的王爷与王妃闲话家常。
“王妃,大夫人特意吩咐了厨房在开席前炖了开胃汤,请您品尝。”
绮香低眉顺眼地端着盏细瓷盅上前,恭恭敬敬地躬身捧到风浣凌面前,将个谦恭的奴才身份演绎得惟妙惟肖。
“母亲有心了。”
风浣凌刚要抬手接过,坐在身边的龙御沧突然大手一伸,先一步端起瓷盅来,“这开胃汤看来着实不错,只是娘子难道忘了医仙的叮嘱么?医治你哑疾最后几日的药用完前,是不宜食用含量有山楂的东西的。”
完全不记得苍云有如此说过的风浣凌,眨眼间便猜到龙御沧此举定有深意,当即便配合着作出悄然大悟状。
“不过,终究是大夫人一番心意,不好平白浪费。绮香陪嫁到王府以来,对主子照顾得很是尽心尽力,今日这盅开胃汤,本王便赐于你享用了,赶紧喝了吧。”
说话间,龙御沧已然伸手将揭开盖子的琉璃盅递到绮香面前,在他无人可见的大掌下,一团暗红色粉末自掌心悄无声息地散落进汤品里。
“奴婢多谢王爷赏赐!”
大喜过望的绮香根本不疑有他,只道自己的努力终于博得澈月王些许青睐,眉目含情地接过开胃汤便先轻抿了一小口,然后才退到一旁继续饮用。
身为王妃的风浣凌都没觉得吃醋,反倒是陪坐在旁的风清媮瞪向绮香的目光,仿佛淬过毒般阴冷。
又陪着说了会儿话,莫氏方才适时起身道:“时辰差不多了,请王爷与王妃移驾正厅用膳吧。”
见澈月王挽着王妃站起,众人随即纷纷起身,正准备鱼贯走出凉风习习的花厅时,却听绮香突然惨叫一声,随即摔了手中琉璃盅,直挺挺倒地不起。
女眷们见状难免惊呼阵阵,老夫人则拧紧眉心暗道近来府中近来怎么接连出事,不过面上却镇定道:“都慌什么,还不先去找上官大夫来看看!”
眼见着绮香倒地后抽搐须臾,等不及上官妙手赶来就已然七窍流血,花厅中围观的众人直惊得齐齐倒吸口凉气。
“绮香是喝了那盅开胃汤才这样的,难道是那汤里有毒?!”
苏悦还因为南宫嬷嬷的事被软禁在澈月王府,所以这次随侍而来的便只有芝兰与玉树,而此时说话的自然是向来伶俐多话的芝兰。
“那盅开胃汤原本是要给王妃喝的,显然绮香这是替主子受难而枉死了。”
自从头七过后,风浣冰整个人便清冷内敛不少,就算眼前横陈着一具七窍流血面目狰狞的尸身,也未见她皱一下眉头,语调更是冷沉平缓至极。
根本没有在汤中动什么手脚的莫氏闻言,当即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澈月王脚前,颤声道:“王爷明鉴,妾身绝没有毒害王妃之心!即便妾身再如何愚笨,也不可能会在自己命人准备的汤饮里下毒,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送予王妃饮用啊!”
紧紧揽住风浣凌腰身的龙御沧却充耳不闻般,只是抿着冷漠薄唇,居高临下地凛凛俯视着丞相夫人。
他当然知道没人在这盅汤里动手脚,因为那毒根本就是他下的,且正是那一日绮香下在风浣凌补品里的毒,也就是想诬陷南宫嬷嬷有意害死王妃的毒。
不过那毒粉若当真追根溯源的话,大半应是出自莫氏或风清媮之手。
风万全不多时便闻讯而至,“王爷,贱内纵是有天大的狗胆,也不敢谋害王妃啊,想来定是那丫鬟心怀不轨!”
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事情,早已让风万全有些焦头烂额,莫氏日渐显露的阴暗丑恶面更是让他满心愤慨。可是看在莫太后和莫家雄厚的势力,他不得不继续纵着、保着这表里不一的毒妇。
“哦?如若是绮香动的手脚,她为何还会喝下明知下了剧毒的开胃汤呢?”
上官妙手已然查验过,绮香的确是因饮下含有剧毒的汤品而亡,尽管龙御沧也动过那盅汤,却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那或许便是厨房里混进了居心叵测之辈,王爷请放心,下官立即便把所有接触过那盅开胃汤的人尽数抓起来,定会严刑拷问出个究竟来,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能够官至丞相,风万全的脑筋自然转得急快,直接将罪名推到了厨房身上,就算让所有的厨子赔上身家性命,也好过自家人受牵连。
“王爷,老身也觉得此事必然出在那些厨子厨娘身上,王爷若觉得不放心的话,带回王府亲自审问也可。”
世人皆道知子莫若母,老夫人听风万全的话头立即明白其用意,为了风氏一族的安稳,想也不想便接下话茬推波助澜。
“既然连姑母都如此断定了,本王自然也没什么好说。不过,那盅汤饮终究是丞相夫人吩咐做的,即便夫人没有存谋害王妃之心,是否也当为自身不查之罪向本王的王妃致歉谢罪呢?”
看够了戏,龙御沧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向正轨,他今日原本就只是想借除掉绮香再教训教训莫雅琴,即便还不能立即找正主复仇雪恨,至少让风浣凌能先出口恶心。
始终在旁默默看着的风浣凌,相信莫氏还没蠢到以这种方式毒害自己,但是喝下开胃汤的绮香又当真中毒而亡,同样没看到龙御沧暗中动了手脚的她不禁困惑。但她虽已怀疑到他,但却想不出他是如何做到,又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他早看出绮香是大夫人的细作么?所以才借此机会除掉?
若是如此的话,在王府时他又为何轻信绮香的话,还把苏悦给软禁了起来?
“敢问王爷觉得,贱内当如何谢罪?”
听出澈月王口风已松,风万全暗自呈了口气,显然觉得只让莫雅琴向王妃谢罪,已是最轻的惩罚了。
“丞相夫人怎么说都是王妃嫡母,就算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本王也不好惩罚过重。”龙御沧仿佛颇为难地蹙了蹙眉,“便只劳烦丞相夫人向王妃敬一杯茶,再诚心诚意地磕上三个响头谢罪,此事本王便不再追究了。”
龙御沧一番话说得甚是轻松,好似当真施了天大的宽容恩惠似的,但莫氏与风清媮闻言却齐齐脸色大变。
身为莫家嫡出的千金,莫太尉与莫皇太后的至亲嫡妹,莫雅琴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且不说今日的开胃汤她根本没动过手脚,即便当真是她吩咐厨房或绮香下了毒,那也是因为风浣凌那个庶出的小贱人罪该万死,凭什么让她又是奉茶又是磕头谢罪的!
眼看着莫氏的脸色变了几变,风浣凌方才不急不徐地道:“王爷言重了,浣凌终究不过是丞相府的庶出小姐,哪里配让母亲奉茶磕头呢?知道的是母亲失责,纵容下人险些毒死我,不知道的只怕会以为我嫁作澈月王妃,就变得目无尊长了。”
一听这话,风万全真觉得愈加头疼,生怕澈月王转念又非要落实莫氏意欲毒害王妃的罪名,不由分说地便上前先狠狠甩了莫氏一巴掌。
“就算你无意谋害王妃,疏于管教致使贱奴在王妃汤饮中下了毒总是不争的事实,王爷只是让你奉茶磕头谢罪已是极大的恩典了,你这愚妇怎还愣着不动?!”
风万全疾言厉色着,手上挥出去的巴掌更是力道极大,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的莫雅琴生生被打得嘴角溢血,难以置信地看着瞬间陌生的夫君。
“老大家的呀,老大说得不错,你还是识抬举些,速速向王妃奉茶磕头谢罪吧。”
深明此间厉害的老夫人,当即向身边的楚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立即斟一杯茶送到莫氏手上。
见祖母与父亲都已然发了话,澈月王的脸色又异常郑重冷冽,风清媮纵然心中为母亲不平也终究不敢再开口中,徒然瞥红了双眼。
“是。”
看清残酷现实的莫氏狠狠咬牙接过楚嬷嬷递来的茶盏,举步维艰地缓缓跪行两步蹭到风浣凌的面前,双手僵硬颤抖得犹如风中落叶般,将谢罪茶捧过头顶。
风浣凌却并不急着接过茶盏,一脸无辜地正色问:“母亲这是承认自己险些害我被毒死,承认是自己错了么?”
听莫氏几乎咬碎银牙地沉沉应了声“是”,风浣凌方才慢悠悠地接过茶盏,却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交到芝兰手里,而后好整以暇地继续看着跪在脚前的人,显然是等着莫氏履行磕头谢罪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