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浣香院重归平静。
风浣冰被白日的可怕场景吓得辗转难眠,风浣凌却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宿好觉。
而清风院与观澜院则是先后迎来风丞相自宫中请来的太医,从青天白日折腾到月至中天,又自深更半夜折腾到日上三竿。
风玉澜的命总算保住了,但因伤得较重受毒液侵害较深,纵然外伤痊愈以后也只能是个活死人。二房为此接连七日都哭声不断,换作不知情的人,只怕会以为五小姐已然香消玉殒了。
若是与风五小姐相比较而言,只是脸上被雪枭啄了两下的风清媮,当真应该觉得庆幸。可是清风院传出的哭声却不比观澜院少,只因他们美若天仙的三小姐脸上,将永远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狰狞伤痕。
风玉澜重伤,风清媮毁容,据说连风浣冰与风浣凌都被惊吓得病倒卧床不起,澈月王所给彩礼中最为贵重无价之宝也飞得不见踪影。
原本因四小姐大婚而一派喜气洋洋的丞相府,骤然陷入前所未有的愁云惨雾当中。
当然,风浣冰与风浣凌称病,不过是为避开麻烦,也省得要去探望重伤的风玉澜与风清媮,而旁人再来浣香院求见,她们也有充足的理由可以称病拒绝。
此事既惊动了宫里的太医,玄帝与莞贵妃自然也都收到了消息,但除了安慰几句、让太医尽力医治,也都没有别的办法。
得玄帝恩准,莞贵妃回到丞相府看望受伤的嫡妹与堂妹,进门后便开始唉声叹气为自家妹妹痛心难过。
“姐姐,你说我的脸还有救吗?”
起初几日仅是因染了毒的伤口痛楚,便已折磨得风清媮痛不欲生,根本不及想到自己容貌被毁,等到伤痛缓解她意识到自己伤在脸上想看个究竟时,发现整个清风院里的镜子都被藏了起来。
“太医说,若不是因为那只雪枭尚年幼没有长成,风家两位小姐身上的伤,单单是伤口中的毒便足以毙命。因此,能够活命已是万幸,五丫头你刚刚也看到了,跟个活死人无异,而你三妹她……哎,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在观澜院先看过风玉澜后,莫氏才把大女儿接到清风院来,目光甚至不敢落到小女儿脸上。
“姐姐,那雪枭可是养在浣香院里的,会突然发疯伤人定然与那两个小贱人难脱干系!可偏偏澈月王府来的死奴才,说什么伤人的是畜生,把堂哥都噎了无法反驳。风浣凌将嫁为澈月王妃又如何?难道我与五妹的伤,便只能自己受着,让她们看笑话?”
脸上的伤还敷着药,因此风清媮的眼泪生生困在眼眶里不敢落下,可提起两个庶出的姐妹时却已然恨得咬牙切齿。
“这件事的确没那么简单,娘事后从几个丫鬟嘴里问出的东西已然尽数告诉我了,依我看大半原是二房那对兄妹想要用雪枭教训风浣凌的,不想却被澈月王府送来的丫鬟给搅了局。五妹她自食恶果便也罢了,三妹你却当真被牵连得甚是无辜。不过你放心,姐姐定会为你报仇的。”
风清婉过去见玄帝对三妹颇为青睐,还曾担忧这美貌不输自己却更年轻的妹妹,有朝一日恐怕会威胁到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但今日见妹妹被毁了容,她心中的怒恨却不比母亲少。
绮香本就是莫氏的人,所以事后被审问时轻易便交待出风玉润曾让她在雪枭食物中,混进神秘香粉的事。
早已惯常勾心斗角的风清婉前后一联系便猜出个大概,只是身为风氏惟一男丁的风玉润她终究不好动手报复,但身为这连串祸端罪魁祸首的风浣凌她绝不会轻饶!
“母亲,没几日便是大婚之礼了,四妹的喜服可都准备好了?”
没想到风清婉会突然问到这事,莫氏怔愕半晌方才点头道都已备好,且是出自天衣坊首席大师傅之手。
“恩,且先拿来给我看看,那日他们毕竟是要入宫面圣,且还会由圣上亲自主婚,万不能出现半点差池。若是行完大礼倒还罢了,否则出了什么问题难免牵连到丞相府。”
风清婉话中的另一层意思是,风浣凌行完大礼后便正式成为澈月王妃,那时再出什么状况就得记到澈月王的头上,便与他们丞相府无关了。
天衣坊将凤冠霞帔的礼服送来后便暂放在雅馨院,莫氏当即命人取了过来,随即风清婉屏退了所有下人,寝间里便只留下她们母女三人。
说是要看喜服有无不当之处,实则风清婉却仅自锦盒中取出绯红的中衣与里衣,让莫氏将室内最大的桌案清出来后,将几件衣服平平整整地铺展开来。
“这瓶是仙肌露,对女子皮肤嫩白有奇效,劳烦母亲这几日让丫鬟在四妹沐浴时在水中每次加上三滴,剩下的则待大婚前最后一次沐浴时,要尽数加进去。”
风清婉才将一只白玉瓶递到莫氏手里,双眼微红的风清媮便一把抢了过去。
“姐姐,有此等宝贝你怎地不先给妹妹?反而要给那个该死的贱丫头用?这仙肌露,不是说对皮肤嫩白有奇效吗?能不能把我脸上的伤也给治好?”
看了眼双目中透着疯狂异芒的三妹,风清婉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却也没有急着去抢回仙肌露。
“母亲,这瓶是销魂散,粉末虽是红色的,但撒在衣物上后便会融入其中不见痕迹,只会留下些许微不可闻的细微淡香,能够轻易被其他醺香或香粉气息所掩盖。”
话音刚落,风清婉抬手便将那黑色瓷瓶打开,悬在半空将其内细细的红色粉末抖落,均匀地洒在旧案上的绯红中衣与里衣上,而后她便让莫氏立即将几件衣服收回锦盒内,与凤冠及喜服外袍放在一处。
“不知娘娘做这些,有何深意?”
莫氏终究不像被毁容而心智受挫的风清媮那般濒临疯狂,静静看着风清婉做完这一切后,方才问出心中疑惑。
“仙肌露确可嫩肤美白,若是单独使用,本也只会让长期使用的女子难以受孕。而销魂散则有助兴之效,会让接触到的人心摇神迷****高涨,若仅单独长期使用,危害也无非让人心智受损。”
风清婉瞥了眼脸色倏变的风清媮,在她面前摊开如玉柔荑,等着她满面惊恐又难掩不甘地将仙肌露送还到自己的手上。
“而这两者相加,皆是长期才能见效,但加再上一味看似只有让人心神通畅效用的悦神香的话,便有让人当场心智失常变成疯子的功效。”
说到这里又是一顿,风清婉一边将手中仙肌露重新交到莫氏手上,一边笑容美艳宛若天仙般地问道:“如此,母亲可明白了?”
莫氏连连点头,虽说她现在也恨不得风浣凌变成疯子甚至死了才好,可是看着大女儿轻描淡写地便布下如此阴毒的诡计,连她都觉得背脊发寒。但随即想到四丫头虽风风光光地嫁到了澈月王府,但才做了王妃便成了哑巴失心疯,她心中却又说不出的畅快。
莞贵妃摆驾回宫后,莫氏便照她的吩咐将一切都布置下去,只待大婚之日到来。
而风清媮却只为哑吧风四小姐即将成为疯子澈月王妃而欢喜一时,随即又深深陷入自己美貌被毁的痛苦里。
大夫人早就吩咐将清风院里的镜子全部藏起来,无论三小姐如何索要都不得给她,因此绣菊就算被风清媮打骂威胁也不敢应,只能胡乱找借口含糊过去。
久而久之,风清媮便明白自己脸上定然伤得不轻,愈加急切地想要看个究竟,索性自己跑去找镜子。
“小姐,你脸上还包着药呢,找到镜子也看不到什么的。太医说了,只要好好医治,小姐是能变回原来模样的!”
绣菊嘴上说着大夫人教的谎话,红着眼眶拼命阻拦,怎奈疯了一样的三小姐又岂是她拦得住的?
“你给我滚开!”
遍寻不到镜子的风清媮狠狠将绣菊推倒在地,径直冲到庭院里的小池塘前,急急看向倒映在水波中的影像。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的脸……”
其实正如绣菊所言,原本风清媮的脸大半还敷着药根本看不清真容,但情急之下的她顾不上疼痛,胡乱拂去了脸上的药物,露出那些微微结痂的丑陋伤口。
“小姐你别这样,太医说会好的,你的脸会好的!”
适才被摔痛的绣菊涕泪横流地追上来,跪在三小姐身前急切地安慰着,但近距离再次看到那些伤痕,她也不由得一阵惊骇。
“会好?真的会好吗?那你在脸上也划出些伤口给我看看啊,反正会好,你也陪着我一起痛,我会好受点。”
曾经若九天仙女般纯善美好的风清媮,此刻却怒瞪着一双充血骇人的眼眸,如癫似狂地直直盯着绣菊,好像随时会将之生吞活剥的恶魔般恐怖。
“小姐,不要……”
绣菊被吓得浑身发抖,本能地想逃却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最终,丫鬟绣菊所有的哭喊求饶,都变成了凄厉绝望的痛苦惨叫声,响彻在清风院内外,久久都未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