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醒来时,已是三日后。
而我不在医院里。
我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把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里面已没有了胎动。
孩子?!
他降生了。
我从床上坐起,看到丁寒冰的手臂上包着纱布,正垂着眼看着我。
“你还好吗?”他第一句便问我。
“孩子好吗?”我的第一句反问道。
他沉默着,俯下身子在我的脑门上轻轻蹭了蹭:“休息吧。”
我眨了眨眼,准备下床,伤口撕扯痛我,我又坐了回去,本想说没事,嘴里却冒出一句:“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
“好,不过孩子在恒温箱里,你得过几天才能去看的。”
丁寒冰强颜道。
“哦,那你推我去医院看她。”
我倔强的要求道。
“不行,你的身体不能坐车。”
丁寒冰很强硬。
我只得憋气的躺回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过了一会,我拿出手机扔在丁寒冰的身边:“你去给我拍孩子的视频,我要看到他。”
他勾下头,半晌才妥协般的说:“好吧。”
从那天起,他天天出去一趟,就带回孩子的视频。
红皱的皮肤,薄如纱,眼睛大多时间是闭着的。
像个睡不够的懒汉,睡觉觉。
我对着手机看得起劲,以解作妈妈的相思苦。
这时,丁寒冰会在我看到了三十秒时,收掉手机,说是这样对眼睛不好。
我有时傻乐,有时又自责,他能活下来,我可费了大力了。
但我从来没有提及苏妙晴和梅爱玲的事。
铁皮屋的事,我打算让他尘封起来。
就像丁寒冰没有再跟我提车子的刹车被人做了手脚一样。
我们两人,像是被危险包围着,在夹缝之中求生的人,不得不为孩子的事隐忍而谨慎起来。
那种天天有神仙来救的日子,不是日子,那是天台里的新闻。
我们,只是依靠自己存活下来的人。
因为,与我们为敌的人,他们所拥有的资源比我们多太多。
而他们人数量远远超过我们所想像的。
一张秘不透风的关系网,把他们彼此联系起来,一起共同的对付着我们。
半过月后,我在看视频时,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躺在床上的小不点,好像用的尿片是女宝专用的。
而我生的是男宝宝。
这一点,我还怀着的时候就知道。
我握着手机看向窗外,看到院子外面,丁文和丁虎两人走来走去,好像之前他们是轮流来的,自从我可以下床走动起,他们就是两人一起守在外面了。
我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一件外套,走了出去。
丁文迎上来:“冷小姐,早。”
我点了一下头,径直往外走。
丁虎挡在我的面前:“冷小姐,丁少说,你要静养。”
丁文也在边上道:“冷小姐,丁少马上就回来。”
“他在哪?”我问。
“在,在办事。”
“在哪办事?”
“在……我们不知道。”
我扬了扬眉毛,一切事情都显得诡异得很。
我侧目道:“我想去给孩子买尿不湿。”
“家里准备了。”丁文抢先答道。
“谁买给孩子的?”我问。
“当然是丁少。”丁文道。
我略放下心,随口问道:“丁少买的是安儿牌,可我不喜欢这个牌子。”
丁文没有吱声,丁虎也沉默着。
我没有套出新内容,只得拿起电话,拨下了丁寒冰的号码。
丁文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冷小姐,有什么我可以转达的。”
“切,我们小夫妻说话,你转达什么?”我笑道,电话那端只响了一声,就接了起来。
“玉婷?”
“嗯,你给孩子买的尿不湿,是安儿牌?”
那端沉默了一秒,才答:“不是安儿牌,是婴保牌。”
哦,他知道牌子是婴保牌。我本想套套他的话,不成想,他却答得让我哑口无言。
我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直接说:“我要去医院看看孩子。”
“你是不放心我吗?”
他居然知道我故意报错了品牌,是在试探他,他也知道我在怀疑他。
我讷讷的开口道:“我是很想念孩子。”
“我知道你想他,过三天,我把他抱回来不就结了。”
“是真的!”我喜极而泣。
“嗯,当然。”他十分坚定的道。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他是孩子的爸爸呀。
三天之后。
我听到一个无比震惊的消息。
相城的甲级医院发生了火灾。
而火灾的发生楼层,正在儿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闯进医院的。
在冲破第一道警戒线时,我看到冰冷的黄白线拉在了医院门。
满眼是穿制服的人在我的眼前晃着。
身边几个跟我一样的90后妈妈全哭作一团,但就是不让她们进去。
她们唯一在做的就是打电话给自己的男人。
大声的哭诉着自己没法进入医院的事实。
而我看着那群可以平静进进出出的人,我不知道为何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
我转身走到一句女护士的面前,手指伸向她的双眼慢慢的移动着,当她的眼睛开始跟着我的手指移动时,我才从嘴里缓缓的说:“把外套脱下来。”
那名护士起初没有反应,直到我的双眼盯着她看了足有一分钟之久,她才缓缓的半闭上双眼。
我伸手解下护士服,套在自己的身上,罩上遮住半边脸的口罩急匆匆的往里面走。
走到门口时,很快让人拦下。
“我是这家医院的护士。”我简单的道。
“不能进,谁也不能进。”
我抬眼扫着那人:“院长刚跟你们的局长进去了,我是院长叫来协助调查的。”
对方正要核实我的身份时,只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丁队让你们放行。”
我心头一震。
快步冲了进去。
三天前他还和跟我保证过的,他要把孩子带回来的。
不对,这事跟我的孩子没有关系。
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的。
我只是想太多了。
虽然自己脑子里的想法乱乱的,可坚信自己的孩子不在里面。
我甚至对自己说,我只是来跑一趟,为个心安的。
走到儿科重症的外面,我看到一个男人颓然的坐在地上,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布包。
“我要见我的孩子,我要见我孩子!”
心里的这个念头反复出现着。
我冲到了那男人的面前,伸手去掀开布包的一角。
一张紫色的皱巴的小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倒吸一口凉气,退了一步。
一个年轻的母亲冲上来,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嘴上骂道:“医生干什么吃的,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杀了我的孩子。”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护士服,让别人误会了。
我硬生生受了她的一巴掌,脸上生痛,强忍这口气委曲的往后躲。
对方不依不饶的,直到一个男人将她和我隔开,这场撕打才结束。
丁寒冰伸手扶着我,我惊魂未定的看着他。
“我们的孩子呢?”
“没事,没事。”丁寒冰含糊的道。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向重症室奔去。
人没有走去,就让丁寒冰一把抱住片外拖。
他安慰道:“没事,我说没事就没事。”
“让我看一眼,我要看一眼。”我拼命巴着门,不肯走。
而走廊里,一直哭闹不止的女人,大声叫着:“不!是你们害死我的孩子,我的女儿怎么会死的?”
医生和护士围上来,对坐在地上的男子说:“我建议等贾小姐情绪稍好些,你们再来医院吧。”
我听着那女人声音有些耳熟。
仔细看去,依稀能看出对方是贾茵茵。
只是平日里,我见她均是大浓妆,所以她素颜的样子,根本就是换了一个人。
我第一眼怎么也认不出她是贾茵茵。
她边哭边骂坐在地上的男人,一会儿踢,一会咬,像是恨毒了对方。
对方也任由她这样胡闹,只是一声不吭的。
主治医生实在看不过眼对那男人说:“你还是办个死亡证明吧。医院会赔偿的。”
“我不要赔偿,我就要孩子。”
贾茵茵撒泼的拧着男人的胳膊,咬牙切齿的道:“你为什么要让宝宝住进这家医院?你为什么?”
她被人架起来,送进了电梯里,突然,她跑出来,抢过那只小布包,孩子的身体露出来,她怜惜的抱在怀里一声声唤着孩子的小名。
而丁寒冰则搂着我一言不发的看着病房里躺在恒温箱里的孩子。
我盯着那孩子的屁股上包着的尿不湿看了一眼,抬眼看向丁寒冰:“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丁寒冰怔了一下,他也看到了那孩子身上的尿不湿。
我与他对视着,想从他的眼底找出答案。
他沉默不语的低下头。
我心中一懔,冷冷的道:“我要我的孩子,谁也别想抢走他。”
说完,我开始往普通病房里查看,期待能看到自己的孩子。
丁寒冰一直跟在我身后。
我打开一间病房的门,一看没有孩子,立即关上门,又换下一间。
丁寒冰就跟在我身后,几次想把我给拉出病房,但都被我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
直到,我看到一个母亲正在奶孩子,我冲进去,直直的盯着孩子的小屁屁看时,对方大叫“抢孩子!”
丁寒冰忍无可忍的一把拽住了我,“别闹了。”
我努力要挣脱他的手,“我是孩子的母亲,我要见他,现在,立刻,马上!”
他沉默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欠疚,而握着我的手不松反紧,他的沉重,只换来我底更多的恐惧。
我去掐他的手,开始变得失去理性与克制:“放开我!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