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打开的水龙头,泊泊的血像流水一样的涌出,打湿我身下的衣服,粘在我的身上。
“放过我们,我求你,我求你。”
我开始哭,哭得像街边倍受城管欺负的小贩。
像是一个没有能力混进大公司里,拥有稳定体面工作的弱者,只能在城市里有着微薄收入人群经过的街边,摆摊做点小生意。
而就是如此,也被视作城市的毒瘤,有碍观瞻的一类。
所以宿敌般的她,此时,正用斩草除根方式对待我。
她要我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没有阳光照进的地方,才能让黑暗来遮盖住她的阴暗手段。
毒辣如她。
她是掌握着我的生死的权力者。
而我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徒劳哀求之声。
“放过我吧,我快生了。”
我从头到尾重复着这句话。
“名单,我要名单,交出来。我让你生下这孩子。”
我闭上了嘴,双眼瞪着黑色的铁皮顶。
“怎么不说话了?”
苏妙晴也在折磨的过程里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她觉得有些累了。
我冷笑的半闭上眼,咬着牙,让自己不再求饶。
她要是能兑现承诺,那猪都能当上官了。
经历过这么多的欺骗,我要是还相信她这种人的话,只怕是死了也是蠢死的。
她见我变沉默了,反而更加的暴力。
揪住我的头发,用力向下猛拽,迫得我脸向上扬起,让我不得不面对她。
“为什么不求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她气焰熏天的绞紧在手上的发丝,像个巫婆一样的用力揪扯着,我的头皮发麻,眼角被扯得向太阳穴斜拉紧绷绷的,像是要裂开一般的痛。
我喘息着,像是在地狱的油锅里闷着,不透气,眼前一片黑色,更没有希望。
“不说,不说也好,反正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她抓起我的头狠狠的往地上砸,地上咚咚作响。
我被撞得头晕眼花,意识开始涣散。
红色的血将我跟地面胶凝在一起,我竟然无力挪到一处干燥的地方,让自己能死时,给自己和孩子保持最后的尊严。
苏妙晴的五官在我眼前变得模糊不清,而我也感觉冰冷的地面开始跟我的身体一样温度,分不出自己是不是被吞噬在无边的黑暗里。
苏妙晴松开手。
我只本能的慢慢的向门槛处爬去时,她的脸上已经露出即将取得胜利的微笑。
腥味的液体在我的身后拖出了触目惊心的一道红。
就在我努力的把自己的头伸出门口时,一个女人清冷高傲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吴醉的骨灰虽然被我利用过,但我会还他一个心愿,他想要一个跟你冷玉婷的孩子,那今天就用你的孩子和你,一起来陪着他。”
我紧闭上双眼,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手指抠进了门缝里,只想将自己沉重的身体蹭出去。
今天必死无疑吗?
我不愿死,我更不能我的孩子死。
体内前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暴发出来,我挨着门边半撑着身体,想站起来。
回首时,余光扫到,身后突然一片灰粉洒落,装着骨灰的木盒子倾倒下来,盒子掉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灰色的粉状物,堆在了我的身后——铁皮屋的中央。
半晌,我才明白过来她做了什么。
我心里被戳痛了一般,呆怔的看着地上的东西。
梅爱玲看我一眼,仿佛知道我要做什么,她低叫了一声:“走,走了还能保住孩子。”
说着她挡在了苏妙晴的面前,神色复杂的道:“她宁死不交出名单,苏妙晴你又何必再用强。就当那东西不存在吧。”
“梅爱玲,你何时这么心软了,你以前不是恨她恨得要死吗?”
梅爱玲侧目道:“可你用吴醉的骨灰逼死了丁寒冰的母亲,她跟这件事没有关系的。”
苏妙晴冷着脸看向我道:“你要爬出这屋子,你就爬,这里深山林密,我看你走不走得出去。”
我看向门外的嫩绿色,春天时节,万物新生,可悲的我却要死在荒野之地。
突然间,我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阵痛停了那么十几秒,我没有向前再迈出半步。
而是,转了个方向,跌跌撞撞的回了铁皮屋,跪在地上,用手在地上扫拢着骨灰,一捧一捧的往木盒子里装。
梅爱玲有些不解的看着我:“你疯了?”
苏妙晴瞪着双眼像看怪物一般,良久,她才阴狠的对梅爱玲说:“我要让她自生自灭,梅爱玲我们走。”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门,只听见“咔擦”一声,铁锁落在了门外。
我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就连他们关闭上大门的一瞬间,我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我只是,一直手不停的,还在捧着骨灰往木盒子里放。
心底只有一个信念,吴醉,我要死了,死在你呆的地方。
地上的骨灰被我扫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我的腹痛发作,我支持不住倒在木盒的旁边时,我的手还放在木盒子里。
或许我觉得自己并不是很孤单,因为吴醉也在的。
在一刻,我尽了我的全力收集好他的骨灰,希望他在天有灵的话,能知道曾经有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致死不忘。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门外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拍门声,其间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
“毒蛇!”女人尖锐的声音直刺我的耳膜。
我听出是苏妙晴的声音。
而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显得沉稳很多。
“是眼镜王蛇。”梅爱玲道。
“为什么这蛇跟着我跑?”
“你身上有血腥味,不跟着你跑,跟着谁跑?”
梅爱玲继续道。
“血,我怎么会有血腥味?”苏妙晴乱叫乱踢的道,“冷玉婷,你这个祸害,我又……”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只听见她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如同看到了地球上最恐怖的生物在她的身体上乱窜一样,铁皮门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往门上撞,想闯进来一样。
……
我依旧躺在地上,怀里抱着骨灰盒子,眼前出现了丁寒冰的身影,他伸手在扯开我的手。
然后,盒子被他拿走了。
我半虚着眼,想跟他说,那是吴醉的骨灰。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淡淡的道:“你救了你自己……”
我迷糊的听着他的话,心想,我要是能救自己,我一定不救的。
我要先救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我脑子里混乱的想着。
第一次发现自己怯弱得看不开生死轮回。
我居然只想一命换一命。
死,让我来。
请让我的孩子活下来。
为此,我什么都愿意。
“咔嚓”一声金属间的摩擦声响彻屋内,一个黑影踉跄的走进来,我抬眼看到脸色发白的苏妙晴跪倒在我的面前。
她举着流着黑血的右手手腕,神经萎靡的对我说:“救我,冷玉婷救我。”
我冷冷的瞥着她,关我何事。
可我抬眼惊讶的发现她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女的我认识,是梅爱玲。
男的,是只跟我有数面之缘的梅爱忠。
而他的手上居然盘着木棍粗的暗黑花纹的蛇身,扁平的蛇头下方,正被他手指死死的捏着。
苏妙晴不向他们俩求救,为会找我?
而他们好像冷眼旁观看客一样,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妙晴。
苏妙晴有额头上,开始大量出汗、面色越来越苍白。
她举起的右手无力的耷拉在我的眼前,嘴里已含糊不清的在说:“救我,你是医生,救我。”
说着,她的嘴角涌出红色的血沫这是肺部出血的症状。
我来不及说话,她的身子歪倒在距离我一臂之长的地方。
她双眼开始渐渐失焦,身子缩成一团,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大口的呼吸着。
梅爱忠慢慢的走到我的身后,他双手伸到我的腋下,将我扶起,我靠着他才勉强的站起来。
“走,我送你去医院。”
我揪着他的衣袖,看到还躺在地上的苏妙晴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我,闪着本能求生的光。
我心软了。
梅爱忠感觉到我的身体变化,看到我一直抱着骨灰盒,他柔声道:“我带你跟吴醉一起走。”
我紧了紧手臂里的盒子,这个好像比苏妙晴重要。
苏妙晴像是听出了梅爱忠的意思,也看出了我的决定。
她突然道:“你是相城的毒王。”
一直站在门外没有出声的梅爱玲向梅爱忠使了一个眼色,他搂着我往外走,而我身不由已,同时只觉得小腹的坠胀已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我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哭号声。
当我被塞进车子里时,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五指开全,哥,快点。”
“下次做事,别找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男人的声音低沉得很,然而车子很快的在路上开始飞奔。
隐约听到有人在说:“她最后会呼吸中枢麻痹、心力衰竭而死。”
苏妙晴的死是意外中的意料,只是为什么是他们动的手?
我没有力气深想,能救我者,梅爱忠,让他得道升天,毕竟孩子的命能救下我已感激不尽。
害我者,自作孽不可活,苏妙晴,你挖坑把自己给埋了,也算死得其所。
我突然巨痛难忍,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剥离了出来。
“……”
载着我的车子呼啸着开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