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好大的牛啊!”古虎餐单手拄着长刀,惊讶地望着那几头如山岳一般的牛头怪,惊叹道,“这几头牛,全是我们朔方的,兄弟们看好天督军的壮士,别的有得商量,要想抢牛的话,沙钵大的拳头,咱朔方招呼得起!”
几乎天督军的残部跟朔方的溃兵们,都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望着这位古节帅,但也无一例外地,都笑了起来,捧腹大笑,苦笑,无奈地笑,连那牛头怪听着这不自量力的笑话,都大笑起来。笑声如同天际的闷雷,不论如何,笑声在一瞬间代替了方才的哀号。连那三千骑军的念经声,都起了些颤抖的尾音。
就在这时,古虎餐背在身后的手做了一个手势,早就画出五芒星的白袍少年将心神探入,近千五芒星猛然剧烈放亮,竟如千轮明月,几十个“冰封千里”的魔法,一刹那间将眼力所及处的地面,尽裹冰霜,无数流星雨、风刃,经冰雪相映,更加绚丽灿烂,瞬间直如白昼。
当所有的魔法笼罩住那七八个牛头怪时,古虎餐画完了五芒星的最后一笔,时间结界锁住了那些牛头怪,它们也许本来可以抵挡的,但在时间结界里,却只能长久溺浸在这及身的魔法里。
近千白衣少年无不瘫倒在地,刚才的魔法已抽光了他们的精神力,但就在那溃兵的欢呼声里,天督军残部的赞叹之中,古虎餐的刀鞘又一次敲在了白袍少年的脑壳上,一声声,极清脆:“撤!快撤!困它们不住!”
跟变成孩童之后空间魔法大进、可以打开远古封印的西陵将军一样,变成小孩的古虎餐的时间魔法也更胜以前,尽管仍不能领悟领域,但与十年前已非同日而语。可是作为施展结界的人,他却清楚知道这仍困不住那些牛头怪。
无他,牛头怪的生命太长了,可能有一千年,也许有两千年,而古虎餐所能操纵的一两百年程度的时间结界,对于还能活上一两千年牛头怪,并没有什么致命的杀伤力,除非他能领悟领域。领域里,施法者便是神。
现在,要想活命,便只有撤。
陆天波护卫在马车边上,听着古虎餐与陆老相爷的交谈,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节帅,方才面对那巨大的牛头怪物,如山之压、千钧一发之际,你总该有所顿悟吧?难道还悟不出那个领域么?”
坐在马车上的古虎餐,只是笑了笑,有些担忧地望着来路的方向。倒是陆老相爷拈须笑道:“天见可怜,吾立于荒川江畔,觅不到半点评书里的水花。”这倒把旁边听的人说愣了,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说:评书传说里的荒川跟现实中的荒川,连一朵相同的水花也没有——传说评书那些对领悟领域的说法,能当得真么?陆天波闹了个大红脸,算是听出来,他爷爷是在拐着弯骂他幼稚了。他知陆老相爷闲来总喜赋上几句江水、晚霞,只是在战场经历了生死之后,陆天波却更爱看朝霞,它虽不如晚霞绚丽,但却更鲜活些,那日头弹动着上跃的生机,总教人看得激昂。
天色渐渐放亮,微风里,阳光透过树叶染尽小径,行走在这茂盛的原始丛林里,本是写意的旅程,只是担架上众多伤员的辗转哀号,连路边的含羞草也把眉紧锁,牵牛花背转着身,躲着一路淋漓的血。
人总是很难找到家中蚂蚁和蟑螂的窝,尤其在居所足够大的情况下。对于牛头怪来说,朔方的军队或许是食肉蚁,但也不过是蚁,只是当朔方军队遁入原始森林,牛头怪们也难以寻找出踪迹,这也是它们需要三头犬的原因——但经过前夜那白袍少年与朔方骑军的血肉磨盘过后,现在已没有足够多的三头犬来搜索了,这支遍体鳞伤的朔方军便也总算有了一个喘息的时间。
古虎餐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彩号营看那已嫁给古刀的刘婧忙碌。那少妇行医世家的出身,端的一手好本领,银针一扎下去,便是残肢断臂的,也能稍为安宁一些。
那八百白衣少年,几乎无一例外地躺倒在彩号营里,倒不是有什么伤残,全是脱了力,古虎餐看着那在给白衣少年们行针的刘婧,额头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便咬着狗尾巴草,拈了根银针凑上去想帮忙,结果那些白袍少年无不哀号起来:“姑姑!救命啊!师父要来虐待我们!”古虎餐管她叫姐姐,到了少年这里,就成了姑姑。他们这些年跟着古虎餐,自然知道,古虎餐顽性发作时,有谁能让他们免去无端的皮肉之苦。
揪着耳朵拉开古虎餐,刘婧气得责骂道:“你还嫌我不够忙?前几年给马接生,你说你会,结果母马小马都死了;去年给黑狗接骨,两旬后拆了夹板才发现骨头都没对正;这回你还想祸害上人了!”
于是古虎餐只好在边上坐着,左右无聊,对着几个护卫他的修真者打趣:“你们不是会飞吗?不如下次你们修真的每两人搬一台床弩,飞上天去,射瞎丫眼珠子……”那几个修真者被他寒碜得只能苦笑,要能飞上天还用什么床弩?修真的法宝随便哪样不比床弩强?
只是飞在天上,那牛头怪奋力一跳,手上那比城门还宽大的板斧,拍苍蝇一样,多少修真者就这样被拍成肉泥了。飞到天外天的高度倒是可以,但天外天离地千丈,别说床弩,便是道法施展下来也全然失了准头——也不是没人试过,结果六成道法落在自家人头上,那砸在牛头怪身上的,都被牛头怪用皮粗肉厚的部位硬扛了,一头牛头怪也没躺下,倒是填进去自家战士活生生两万性命。
“张七郎,你不号称祖传铁布衫么?怎么也上彩号营来了?”古虎餐总算放开那几个修真者,调侃上了一瘸一拐走进彩号营的斥候头目。张七郎撕开裤管,两条乌青发肿的腿上无数交错的犬牙印,不知前夜被那些地狱三头犬咬了多少口,倒还真没有咬破皮肉,但无数乌青淤黑牙印肿了起来,要够自身好转,怕得三两个月工夫。
边上医官是刘婧的弟子,倒也不怕古虎餐,对着他冲刘婧的方向张了张嘴,示意古节帅要是再捣蛋他就要求救了,古虎餐只好消停下来,看着那医官给张七郎扎针活血,再敷上伤药,用干净布条包扎上……
“小阿福,在想什么?”这么叫他的男人,就只有陆老相爷了,不知什么时间,提着茶壶的陆老相爷也走到了彩号营。古虎餐苦笑道:“我想有座城可以守,不论多少敌人都好,围城多久都好,城里断粮吃人肉也行,好歹有个想头,总比现在舒服……”陆老相爷叹了口气,这是他无法解答的问题。
地狱三头犬和牛头怪,对于现时的东陵来说,真的是一个让人发狂的组合。如果只有牛头怪,可以游而击之,打过就跑;如果只有地狱三头犬,可以高垒城,广积粮,甚至用人命来堆。但现在筑城,再高的城,对于牛头怪来说,也是没意义的;游而击之,是无法长时间躲过三头犬灵敏的嗅觉的,哪怕和前几天的血肉磨盘一样,古虎餐估计也只能争取到两三天的空闲,按天督军残部的消息,三头犬数量众多,那夜消灭的还不到百分之一。
更无奈的是牛头怪和三头犬都没有后勤压力,据天督军的残部给的消息:牛头怪还挑剔些,是植物才入口;三头犬所过之处,死尸连骨头渣都能啃没,连茅坑都只余下石头了,天知道还有什么是它们不能吃的?难道只有用东陵的肉,活生生的人的肉,去铺这养育他们的土地,去填那入侵者的肚腹?
怎么办?一老一小,相对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