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军队占领的城池里,千里之外那率领第七团一营的第七团副团长的半身虚像,浮现在将军的面前。哪怕是魔法的转换使得轮廓略显朦胧,但便是最挑剔的长官也必须承认,这位副团长几乎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彰显着铁与血的军人典范。
将军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道:“参谋部的决定你收到了吧?无论如何落后的大陆,总有它孕育的天才,牺牲的近百位轻骑兵,已向我们展现了这原始大陆上逆天强者的实力。副团长,没有人知道,你的前方,会有什么迎接着你。也许,你有必要再考虑一下,是否执行参谋部的命令……”
“荣誉,即吾命。”千里之外的副团长,没有回答将军的问题,只是低沉而坚决地用这句西陵骑士的格言来回应。他很清楚这次作战的意图,必须歼灭或者活捉那个东陵大陆的强者,不是因为这位强者的逆天,而是他带给西陵军队越来越大的创伤的游击战术,一旦这块原始大陆上的军队都能如此巧妙地使用这种战术,那么这支西陵孤军的命运,将不可避免地——从一个个辉煌的胜利走向覆灭!
将军郑重地戴上头盔,致以军礼:“荣誉,即吾命!”
没有谁会怀疑副团长将率领重步兵完成这个任务。三百重步兵,如果不计伤亡,足以攻陷任何一座这个大陆的雄关名城,这不是唯心的臆语,而是用东陵大陆被攻下的数十座城池来做的有力的注脚。但谁也不会忘记这大陆的逆天强者,不会忘记那两位硬生生破坏空间裂缝、使他们成为孤军的强者,面对这样的强者,尽管成功不容置疑,只是面对临死前的反扑,却也生死难料。
而此时的荒川府城里,站在太守府前的古虎餐,在凄风惨雨里面对着应召而来的民众,他犹豫了,直到行军司马第三次扯到他的衣摆,古虎餐咬了咬,终于踏上那临时搭起的高台,在迷蒙的雨中站定。
“我要做的事,只是让大家去死。”古虎餐说出这句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很多难以开口的话,往往说出了第一句,接下来的,也许便不是如预料中的困难,“不愿去死的,赶快离开荒川府吧,当异界的军队杀到,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座死城,他们已这么做了三十八次,哪怕这一次我在这里,也不会改变什么。我和他们交过手,所以,请不要将虚无的幻想寄托在我身上。”
围观的民众开始感觉到恐惧了,古虎餐这位传说中的英雄,面对他们说出这样的话,让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哪怕是虚幻的希望也打破了。开始有人在雨中哭泣,哭声弥漫开了,宛似伤寒症一样传染起来……
“这是古虎餐啊!怎么会这样?魔法的奥义啊!怎么会就没办法呢?”“张梧生大侠,您在天上睁开眼看着啊!你这徒弟可真有出息啊!”“快,快去套车,趁人都还在这里,咱们快先出城!”“呸!经略使留后就这鸟本事?天啊,你不会做天啊!”……
雨水密密麻麻地,很快打湿了拒绝雨伞的古虎餐,几缕长发贴着他的脸,孤独地站在高台上。与其说他是是京川路经略使留后,不如说是一个菜市口待斩的死囚更像一些。不知谁开始跟卫兵推搡起来,突然一只鞋子从人群里飞了出来,结结实实,“啪”的一声抽在古虎餐的脸上,民众向来有随大流的习惯和勇气的,于是油纸伞、鞋子、竹笠纷纷往高台上砸了过去,有些力道不足的,东西还没扔上高台便跌下了,砸到了台边的百姓,于是便有人嚷嚷:“官兵杀人了!”
渐渐地,乱了起来,高台下的卫兵开始被推到高台的边缘,已有两三人趁乱踩着不知谁的肩膀,爬上了高台,他们冲到古虎餐面前,不知凭仗着什么理由,总之正气凛然地向古虎餐挥起了拳头。
如果不是行军司马吹动了号角,两队重甲骑兵从两边街头急驰而来,沉闷的蹄声惊醒了疯狂的民众,恐怕高台上挥手制止新兵上来的古虎餐,真的要挨上几拳。台上那几个人冲到古虎餐面前时,突然发现台下一片寂静,他们转过头,不知是骑军如林的长枪,还是漫无边际的雨,终于让他们冷静下来,悻悻地扭捏跑了下去。
“不愿死的,快点走。”古虎餐就这么孤独地站在台上,这么平静地说。他始终觉得让别人去送死是可耻的,如果因此被人揍上几拳,他也认了。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若是按评书的桥段,大约这时候故事的主角就会进入角色,然后就怒发冲冠,以经略留后的身份,率领大军,决胜千里……起码坊间关于他师父张梧生的传说,就是这么一个套路。
可惜他仍还是古虎餐。
在骑军的“保护”下,民众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有人离开,离开的人越来越多,留下的,不足方才的十分之一。古虎餐挽起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在颈后挽了,对仍站在高台下的人道:“我能做的,只是让大家死得明白。”说罢他招手让天下第一刀上台来。
天下第一刀的颈项上青筋绽现,他站在古虎餐的身前挥舞着拳头:“按俘虏的交代,空间裂缝已被破坏,他们只有一万人!就算他们很强,也只是一万人!”
“只要砍下他们的头颅并带走,他们就也一样会死!你们看!”九十多个异界轻骑兵的头颅堆在高台上,天下第一刀指着这些头颅,“这里是九十多个!一万人,只要这么杀上百来次,他们就死光了!
“东陵人,如果每一个人都退后,我们将无路可退!让我们勇敢地去死!去死!踏着前方的人的血迹去死,后方的人踏着我们的血迹去死!”
相比之下古虎餐的话少许多,也平淡许多,他只是说:“我以我血荐荒川。”
留下的民众,大多是对古虎餐很是崇拜的,或是决志报国的热血青壮汉子,渐渐地台下传来压抑的鼻息,某种血脉里的狂热被激起。“净胡尘!齐从军!”的呼声在这些青壮之间回响,行军司马设立的征招处,咬牙切齿的民众被授予刀枪,编入行伍……
无尽的雨仿似永远也不会停,在雨中墙角的小草慢慢地舒展,一抹无声的青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