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虎餐出了荒川府,行到三更,已离武阳镇不过十里,突然听见官道上清脆马蹄声传来,他连忙往路边树后一躲。却听马蹄声到他藏身树前便戛然而止,沙哑的声音朗然道:“小阿福,你想躲到什么时候?”
古虎餐在树后探头打量,只见月光下,通体炭黑的骏马上那女子勒着缰绳,头上斗笠沿上系着一圈青纱,夜色里看不清面目,那女子体态玲珑,看得古虎餐不禁吞了一口口水,但她一说话,那沙哑得若刀刮铁石似的嗓子,却倒让古虎餐倒足了胃口。
“你师父可不是你这般性子,你便一路地躲,能躲到哪去?”那女子见古虎餐无奈地走出来,笑道,“莫须问我是谁,你可曾听说过‘青楼’?”她说青楼自然不是卖笑的勾栏,而是自从传说里的东陵神魔之战起就存在的一个杀手组织。
据说神魔大战,人类与仙人的联军为了对抗当时横行东陵的五魔族,组建了一个情报机构,神魔大战以五魔族被封印于中京五城告终,而人类和仙人联军也损失惨重,这个情构机构的直接隶属上级,也全部战死,结果这个情报机构便失控脱离了出来,演变成一个传说中的杀手组织,据说,当东陵再次陷入灭族亡种的战争中,这个组织将重新归入东陵军队的战斗序列……当然,一切只是传说,至于有几成是真?没有人能回答。
古虎餐笑了起来,只是道:“几乎东陵听说过我的人里,十个有九个知道我的小名叫阿福,没理由你叫出我的小名,便能证明你是传说中‘青楼’中人吧?再说‘青楼’不过是个传说……”
不过古虎餐没有调侃下去,因为那个女人把遮脸的青纱拉起到下颔,露出颈间一道凄迷的刀口,古虎餐见过这种刀口,八岁那年他就见过,那是他师父的红颜知已荆凤鸣闻名东陵的绝招——凤舞九天的刀法留下的伤口。怪不得她的声音这般难堪,那一刀,当时不单割断了声带喉管,只怕是连颈椎也伤到的,但明显却是留了手的,古虎餐见过荆凤鸣出手,凤舞九天,只要中了,无一活口。
“荆凤鸣可以杀我,但她没有杀我;你师父救了我,但我和六眼道士却要去杀他,他杀得了强我百十倍的六眼道人,自然也可以杀了我,但他也没有杀我。”女子把面纱放下,沙哑地道,“因为我是青楼中人。”
“青楼中人不需要证明,实力可以证明一切。你不要再躲,青楼给你七十人,七十人都拥有一过天劫就飞升的真人实力,你统率他们,去把异界的军队歼灭。这七十人不论生还多少,都重归青楼匿于黑暗,所有战果都为你一人之力,裂土封王、流芳百世指日可待。”那女人的声音尽管极难听,但她却极会煽动人心,“人生在世,为利?为名?为权?为钱?为色?只须你一战功成,名扬四海自是不出意料,美女投怀送抱也是寻常,一旦封王,何谓钱?何谓权?一国尽皆你所有!有了一国之力,假以时日,逐鹿东陵未尝不可!”
若说二十岁上下的古虎餐在这番煽动鼓舞之下,半点心动也没有,那也太过矫情。哪怕他再如何觉得陆相爷才是自己人生榜样都好,少年总是不缺乏热血的,但便在他稍许心动之时,远处几不可闻的马蹄声却让他镇定了下来。
四方杂乱马蹄从远处迅速奔来,转眼东边的骑者已奔到二十步开外,马上骑者远远便吼道:“前面可是古大人?”说话间已奔到跟前。那骑者便是之前跟古虎餐从骑军里分出的斥候小队的士兵之一,他滚鞍下来,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见确然是古虎餐,勉强行了一礼道:“大人,快!马让给你,快回骑军之中!职张强,已探知敌军前锋,舍了荒川府,穿插向武阳镇方向去了,怕不用五个时辰就可抵达武阳!”
西边那马也跑近了,马上骑兵已几乎不能控马,古虎餐打了个唿哨,那马总算是军马,便停了下来,那骑兵被抱下马来,已是出气多,入气少,后背两道交叉刀口,苍白的皮肉外翻着,血都流干了。古虎餐凭空画了一个五芒星,往那创口一按,五芒星周围的空气扭曲起来,被五芒星笼罩的创口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那骑兵稍有了点知觉,挣扎着道:“敌军……前锋,前锋……”
话没说完,颈椎无力软了,脑袋一歪,头上的铁兜銮掉落地上,滚动在青石板的官道上“叮当”作响,一缕忠魂已然消逝。古虎餐无奈地站了起来,他可以操纵时间,可以让受伤之处时间加速或倒流,以使创口加速生长或恢复到受伤前状态。但这斥候失血过多,三魂七魄都消散,连一点生命迹象也没有,实在已是回天无力。
这时又从东方奔来两骑,远远便听其中一骑在吼道:“庞老二,撑住!撑住,不要睡觉啊!”古虎餐脸色一变,急步向前迎了过去,人跃向空中,一个五芒星已勾画成型,奋力一挥,那五芒星如实物一般向那趴在马背上的士兵迅驰而去。
那庞老二被五芒星罩住,呻吟了一声,稍有了些生气。另一斥候勒住庞老二跟自己的马,喘气道:“禀大人,职已探得,敌军前锋十二人,遭遇时离此三百里外,现离武阳镇约一百五十里到二百里,计三名轻骑兵携骑枪、骑弩、马刀,未披甲;六名具装重步兵,携长枪,巨盾;两名轻步兵,带长弓、短刃;一白袍者,不知、不知司何职……”说到此处,那骑兵慢慢地软倒地。
古虎餐抢向前扶他身子,却见他身上七八处拗断了箭杆的创口,腹间裹着一角战袍,不住渗出血来。这时边上那唤作庞老二的哑声道:“老哥本已脱身,为了救我,腰间中了一刀,肠子都流了出来,他又不肯停下歇息,只撕了战袍裹住……”
古虎餐无声勾画着各色五角星芒,往那士兵身上施为,但人已死得通透,哪里有半点效用?放下那士兵尸身,古虎餐向天悲号了一声,扯住那张强衣甲,怒道:“我让你们去侦察敌情!侦察敌情!也没规定你们什么时候回报,也没规定你们到什么地方报告!你们为何一定要去送死?你们为何一定要死在我面前!妈的,蝼蚁尚知惜命,你们不会逃命么?连逃命也不会么?”
张强被他吼着发愣,大约这是第一个教他逃命的长官,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古虎餐叹息道:“你们,却是又如何找到我的?”
“大人,我等从军十数年,所习便是追踪查敌之术,想来大人使我等刺探敌情,必也身先士卒,故一路寻来,却是不费半点工夫……”张强总算找到一个能回答的问题了。
西边又有马蹄响起,不一会便到了跟前,幸好这骑兵都没受什么重伤,但没等古虎餐松一口气,那骑兵便道:“……职王逸探知……其他三个兄弟都去了,还有二个兄弟不知所踪……”
那戴着笠帽的女子在边上不屑地道:“敌军也是当兵的,你们也是当兵,听来也就十几人的小队,你们也实在太过窝囊……”
“老子一人就砍死了三个!”王逸一脸的悲愤,放声吼道,“你看这刀!你看老子这刀上缺口!就是砍裂了那些杂碎的头盔才斫缺的!”但说到此处,他又无力扔了刀,坐倒在地上,那五大三粗的行伍汉子,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得和小孩也似的,“但那见鬼的白光!那白光一过,那些杂碎就活过来!李老哥说砍了那白袍的,就没白光了,谁知道他都捅了那白袍九刀了,那穿白袍的怕连心都给捅烂了,还是有白光!他们个个会放白光!一下李老哥身边,本来死了四五个杂碎便活了起来,乱刀把李老哥斩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