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高估了自己,以为顺着那宫女来时的方向就一定能摸出去。
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依旧徘徊于各个岔路口,幸运的是这过道里每隔段距离就会有明珠,让她不至于摸黑乱窜。
更幸运的是,她还找到了定期更换存粮的阴凉地室,本想着用最笨的办法,靠这些瓜果干粮撑到下一次来人更换,偏这想法刚出现,她就听到了那些追上来的动静,只得匆匆抓了些东西离开。
等她回头再去找,却是怎么都找不对方向,兜兜转转总感觉是在不停地重复。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原先带给她光亮和希望的明珠也渐渐变得刺眼。
很想就这么睡过去,可她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比起她,岚后的那些死士对这里好像很熟悉。
又去片刻,苏颜终于察觉出不对。
依她的估算,现在不可能超过两夜一天,而她又不是完全饿着肚子,只是不睡的话常人都能坚持这么久,没道理她自小习武还抗不过去。
难道……苏颜忽然想起前世宁泽烨在称帝后也曾命人修建过地下暗道,且什么东西都会准备两份。
她起初不知,还以为是单纯地多准备,一次过问后方明白其中一份都是藏了毒的,为的不过是以防万一。如此即便敌人跟着追进暗道,也很有可能因无法分辨而中毒。
苏颜靠在石墙上,浑身泛冷,意识也愈发的模糊。
她抬手擦了把额上冷汗,便去扯右耳的血莲。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她用脑袋重重磕了下石壁,想借此让自己清醒些,却不知触动什么机关,石壁后挪叫她整个人向后跌倒,彻底失去所有意识。
再醒来,那种缠绕着她的冷意就更明显了,好在意识还算清明,她连忙拽了颗血莲塞进口中咬碎。
兴许是血莲被她用得太多,已有不能平衡听月的趋势,体内寒意渐而侵袭,她只好将两个全部取下来收进怀中。
闭了闭双眼,确认再无大碍后,苏颜便下意识地想要离开,可这一抬头却叫她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根本不是原先的地道,也不是那些无门直接开放的地室。
苏颜匆忙转身,将离她最近的石壁寸寸探寻。
无论查看多少遍,这都是一块完整的石壁,不可能是让她跌进来的地方。
无奈之下,她只好换了方向朝前走。
转了几圈,苏颜突然觉得这里像是某种陈列室,再具体点……应该是像墓葬里的那种。
前世苏向月死时,北涪的元帝已逝,是她开了墓葬将苏向月合葬进去的,所以沿途看过几眼,和这里的布局确实有那么几分像。
可南恪自建国起所有帝王都是葬入皇陵的,再之前的晋朝则只将此地用作行宫,除非……是更往前的南梁。
闷头琢磨的苏颜待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站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显然这里也不是真的用作墓葬了的,否则不可能自己瞎晃这么久都没触发任何机关。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一幅画吸引过去,一则是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细腻的笔触,细腻到根本不可能是寻常的笔墨,二则是这画中的男子和楚南太像了。
害怕是自己看错,苏颜极其小心地除去了画上的落灰尘埃,却发现画卷表明似乎做了特别的处理,触手光滑而不油腻。
真的很像。
说起来,应该是楚南像他,而楚南又是易容换脸才有了如今的相貌,莫非就是照着此人来的?
若说有不同,那大概就是画中的男子看起来比楚南更冰冷,但他身边的女子却是妍丽明艳。再细看上面的字迹,苏颜瞬间窘了,因为她发现自己读不出来。
落笔的应当是女子,凌厉锋锐,又暗藏几分灵秀婉约,只是这字,楚认识,大混蛋?其余的都是什么?
苏颜将画卷仔细收起,藏进之前找到的某个隐蔽暗格里,以免被追着她的那些人看见。
以岚帝的疑心,若是见到楚南和南梁宣帝几乎一模一样,还不知会想到什么。
也是因此,苏颜见到了藏在画卷后面的机关。
转动机关,左侧的石墙便后退挪动,露出了暗藏的通道。
方方正正的石砖铺就的路,苏颜看着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回身从之前的地方拿了些玉石发簪,然后将几根发簪拆了一把扔出去。
咯噔落地的瞬间,由这通道延伸出去的两侧石壁便瞬间乱箭齐发。
苏颜被惊出一身冷汗,待这箭雨停下才迈步向前。
可她还是大意了。
当脚踝碰到那极细的银丝,她心猛地一沉,随即翻身躲避,如此还是让肩头被擦破。
而这时,身后的石墙也重新合上,苏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大抵老天还是眷顾她的,避开了一间满是那种纤细更甚于发丝几乎不可见的银丝的石室后,她走得便顺畅了很多,直至抵达一间摆放书画的地方。
和之前放那幅画的地方有些像,又不完全相同。
苏颜站到一排书前,俯身吹过表面的灰尘,便用还剩的一支发簪挑开书页。
是关于前朝晋朝的记载,不过已经是后期的了。
苏颜挨个翻了几页,直到最后一本,上书皇后命这位文官和仅剩的暗卫带着刚出生的公主逃离皇都。
这一段内容苏颜是了解的,但她不知道的是,前朝最后的公主居然是双生子。
也就是说,留下这些记录的人是带着两个公主躲到了这行宫的地下暗道,并布下四周的机关。
几年内都相安无事,直到某天其中一位公主失踪不见,这文官认为是被南恪的皇帝抓到,便连夜带着另一位离开,记载至此断去。
苏颜算了算时间,岚帝那时候有没有出生还是个问题,也就是上一代的事情了。
她一直以为四国的皇帝都想抓前朝公主只是为了斩草除根,可从这记载来看,斩草除根有,更重要的怕是这文官手里握着的藏宝之地吧。
就如同鬼王的宝藏,楚氏百年积累的财富,足以让任何一个掌权者都眼红觊觎。
也不知这人有没有留下离开的路径?
苏颜想再翻了看几眼,却见书本的纸页寸寸变干,她手中的发簪轻轻一动,便让整本书都化成了碎屑。
她急忙去查看前面几本,无一例外,全都硬化干裂,即便她不动,上面的字迹也都模糊不清,再不可见。
苏颜的肩膀突然阵阵刺痛。
她偏头一看,原本都已经止了血的伤口竟呈现出乌紫的颜色。
她连忙封住经脉,免得毒素蔓延至全身,心中却对这早已故去的人惊怕不已。
明明是个文官,却一手布下夺命的连环机关,甚至连这带不走的史册都考虑进来,如此看来这出路想必也是机关重重。
苏颜坐地调息,摸出怀里的血莲,扯下一颗塞进口中。
可她倏然想起,之前自己服用血莲,都是在有听月的前提下,眼下摘了听月她会不会和楚南当初一样,气血逆涌?
但如果不用……她瞥了眼颜色渐深的肩膀,咬牙吞下。
而她忘了,她的身子才刚受损过,连着服用两颗血莲,于她而言虽是解了毒,可造成的损失却不比毒素小。所谓虚不受补,连一般的补品都受不住,何况是这样燥热解毒的圣品。
苏颜才刚试着运功调理,便受不住体内翻涌乱窜的气息,喷出一口乌血便倒地昏迷。
她不知过去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有人将她扶了起来。
她想睁眼,却怎么都睁不动,便在这时,有人在她耳边低语:“不用怕,我带你出去。”
听见这熟悉的嗓音,苏颜彻底安心,松开了手里紧攥着的衣襟,昏睡过去。
楚南将她抱了起来,略一犹豫竟是沿苏颜来时的路折返。
直到将那幅画找到,他才带着人重新离开。
不比苏颜一边摸索一边前行,他走得很快,每每快要触发机关时又总能巧妙地避开。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而是他很早就有这里的详细地图,还是布下机关之人亲自描画,所以何处藏了危险他一清二楚,自然不用担心。
比起这地道,怀里轻如羽毛的重量,反而叫他更担心。
眼看着就要抵达出口,附近忽传来大批的脚步声。
楚南拧眉,冷沉乌黑的眼垂眸凝思,最终还是选择放手,将苏颜放在了一处角落里,自己藏起避开。
下一刻,见来人是修太子他便匆匆闪离,让等在出口的琅琊骑进去,再从修太子手中接过人。
扮成小宫女的琅琊骑领命,按着吩咐的方向找过去,果真见修太子小心翼翼地抱起了苏颜。
小宫女碎步迎上去,不卑不亢地见了个礼,跟着道:“殿下还是将娘娘交给婢子吧,否则娘娘这身子怕是很难养好。”
修太子目光一凛,阴沉地瞪着她。
小宫女却保持伸手的姿势不变,半晌后,修太子终究还是松了手,将人轻轻放进她怀里,冷道:“她若有闪失,本宫唯你是问!”
小宫女点头,随即抱着人快速离开密道,同楚南一道返回锦绣宫。
外面,天光大亮。
这两夜一天过得很快,又似很慢,旁人毫无所觉,但宫中的几方力量,却在这一次事件中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