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蓦然撑圆了双眸,她僵在原地,手脚霎时冰凉。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不信!她不信……
苏向月又道:“我知你不会乖乖等到最后,便让楚南去留你。你不是选了他么,往后的日子,好好和他走下去。纵使他日后继任鬼谷谷主,看在我这师姐的薄面上,亦不会亏待与你。”
苏颜微张了口,她想说的有很多,楚南这三天怎么对她的更是已经近到了唇边,可每每想要说时,她又有所迟疑。
到最后,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我不去北涪了。师父你只要在途径南恪与东沂相接的边境时放下我就好,这样行不行?”
西陵是宁泽烨的地界,她无论如何不会现在过去,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东沂。若是幸运,她还能找到那个女人。
苏向月凝眸看着她,沉默不语,眉间浮现的亦是刚进屋时的倦怠。
良久之后,苏向月抬手按向眉心,嗓音里尽是疲惫:“苏颜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在和我装傻?”
苏颜的脸色又是一白。
“我要你留在楚南身边,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苏向月抬眸冷道,眉眼间的倦色隐去,取而代之的,尽是冰冷的锋锐。
面对如此陌生的苏向月,苏颜彻底绝望,连连后退,这是北涪的皇后,却不是照顾她长大的师父。
脑海中忽然响起楚南的声音,他是不是一早算准了她没有其他退路,才会那样肆意欺侮她?
苏向月漠然抬手挥了挥,随即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苏颜意识到不对,但刚转身便见十几名护卫依次走出,步伐沉稳,面色冷肃,她甚至看不出他们武功的深浅,粗略估计,只怕没有一个是在她之下的,有可能还不在苏向月之下。
“小姐,请回。”
苏颜心中一阵惊怕,又忍不住怀疑,如果前世的楚南也能号令这些人,又怎么可能和宁泽烨僵持那么多年?
“小姐,请回。”
她闭了闭眼,终于死心,对着苏向月跪地一拜后便跟着他们从后门撤离。
幽暗的小巷里,宽大的车驾几乎将空间占满,两侧不说行人,连两指都并不下。
苏颜放弃挣扎,老老实实地爬了上去,而护送她出来的那些人,却是各个方向散去,并没有继续随侍。
进到车驾中,只见楚南一身素净白衣,手里捧着本书,眉目清冷无痕,就像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位师叔。
可她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苏颜坐定后,车驾便重新启程,她找了个角落坐下,视野之内完全避开了他。
“明白了?”
苏颜没有回答,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他似乎也不在意,横臂将她抱进怀里后便继续翻着书页,只时不时用唇碰一下她的脸颊。
当车驾停下,楚南又将她一路抱回了主院,末了他自己却没有留下。
然而,他在临走前道:“今日傍晚,南安将军府的千金被少将军带回去时,几乎去了半条命。”
如惊雷倏然炸裂,苏颜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这巴掌大的地方毫无预兆地疼起来,如针刺般,细细密密,且越来越疼,直让她手足无措,除了捂紧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他在惩罚她。
还是比那三日禁宠更高明的惩罚,只一句话,就卸了她的盔甲让她无处可逃。因为她,而伤害了一个无辜鲜活的生命,这将是她要永远背负着的愧疚。
第二天清早,出乎苏颜预料的是,早膳是由老管家亲自送来。
“昨日宋府向我们打听翁老的下落,公子已经将人送过去了,小姐勿忧,宋家千金定是能恢复的。”老管家将粥点一样样摆好,又接着道,“小姐以为这驯狼如何?老仆以前一直不理解,为何有人要去驯养这般凶狠的野兽。”
“直到近日方参悟一二,如今说与小姐听听,看老仆想的可是那个理。在初期不了解狼的时候,这人总是习惯用自己的想法去忖度对方的,然后不可避免地会受到伤害,有的人放弃了,认为狼天性残忍嗜杀,有的人坚持了下去,等到最后真的成功,方知收获的是狼一辈子的忠诚守护。”
“小姐既隐瞒了那些委屈与伤害,何不再坚持一下?又或者,可以试着换个饵?诱捕食肉野兽,总不能一直摆根白萝卜……今日备的都是小姐平日喜欢的,小姐多用些,早日养好身子。”
苏颜顿了顿,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捧起了面前的碗。
“我能出去么?”
老管家笑呵呵地点头:“当然可以。只要小姐不提离开,公子自然不会限制小姐。”
“将嬷嬷调回来吧,顺带再安排两个靠谱点的护卫。”苏颜拿起瓷勺,垂眸开始进食。她和宁泽烨已经正式撕破了脸,又在他面前暴露了武功,后面会如何发展,她还真是猜不透。
老管家颔首,待他准备离开,苏颜又想起一件事问道:“楚……表哥他何时成为那些人的主子的?”
“……其实,是在小姐你来了之后。”老管家笑意渐深,“公子他虽在四年前成为少谷主,却一直不曾提过继任的事,自然也就无法号令乌衣卫和琅琊骑。真正定下来,还是那次和小姐出京的时候。”
“少谷主还能不继任么?”苏颜手上的动作顿住,心中有些困惑。
老管家点头,笑容里隐藏的讨好不知不觉就暴露出来:“可以的。若少谷主不改口,那老谷主百年之后,会由所有长老共同推选出新的谷主。”
苏颜没有说话,沉默地低着头。
那上辈子的楚南,究竟有没有改口?
皇家别苑内,最初几日的欢庆氛围已经荡然无存。
因着西陵秘宝的丢失,那一日所有前来参选的商家都战战兢兢,生怕怀疑会落到自己头上。而在前面三天就结束参选的,则暗中松了口气,理清事项后即匆匆告辞,也不等最后一天宣读昭告结果,便逃离了南恪。
作为此行西陵国使中位份最高的一个,大皇子显得尤为震怒,又一次砸了茶杯斥道:“褚相,你们南恪的官员脑子里塞的都是屎么?这都两天了,居然还没个结果!你是不是想一直留我到新年?”
“实在是牵涉的人员太多,京兆府和刑部已在连日排查,并非是不作为。”褚相黑着脸解释,若非实在理亏,怕是他早就拂袖而去,“且据刑部推测出的案发时辰,大皇子人并不在别苑内,不知您当时所在何方?身边可有人跟随?”
大皇子嗤笑道:“本皇子的行踪也是你们这等贱民能问的?褚相这是怀疑本皇子偷了东西?不怕打击你们,这东西对你们三国是宝贝,在我们西陵却是多得很!本皇子真想要,早让父皇赏赐了!况且,你倒与我说说,这案发时辰是如何推出来的?”
“既然如此,大皇子不妨说说这秘宝在你们西陵值当多少?”褚相冷笑道,若真多得很,他不如直接赔了,还懒得继续伺候这草包祖宗!
不想大皇子对此还颇有经验,仍是不屑道:“此事事关我西陵国力,怎可随意透露?本皇子再给你们两天时间,青花宴结束之前,务必将东西送回,否则当我西陵大军压境之时,休怪本皇子无情!”
褚相的脸色瞬间更黑,招呼了裴世新和新的刑部尚书就离开。
“茶呢?连杯茶都不上,南恪简直不将本皇子放在眼里,欺人太甚!”
褚相一张老脸几乎快要绷裂,而他身边两位,也是暗自擦着额上冷汗。
“瞧几位大人的神色,莫非又被这西陵皇子迎头撒了把黑灰?”戏谑含笑的嗓音悠悠道。
褚相抬眸看去,面上不显,心底却是头一次对这雪镜司的出现感到高兴,而更让他高兴的是接下来一句。
流风抚上他自己的红唇,妖娆一笑:“陛下旨意已下,此案自即日起交由雪镜司处理。”
裴世新与刑部尚书皆是暗暗松了口气,褚相自然也是欢喜,只不过脸上还得端着些:“那便有劳。相关卷宗,本相会让京兆府尹尽快移交。”
“陛下的意思是,褚相你继续追查谢氏其他余孽,务必将他们全部捉拿!”流风眨眨眼,也不知是打趣还是幸灾乐祸。
才刚刚顺了口气的褚相顿时又似被打了一记闷拳,隐隐有些牙疼,而还没来得及缓和的脸色霎时变得更难看。
褚相咬牙瞪了流风一眼,旋即摔袖远去。
而当流风带人进去时,大皇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就是楚氏晋宁?”
“怕叫大皇子失望了,在下流风,接替褚相负责贵国的秘宝丢失一案。”流风失笑,径自找了个位子坐下。
大皇子的神色瞬间转为不耐愤怒:“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为什么不来?”
“左相大人日夜为我南恪操劳,如今身体不适自该好好休养,此等小事,还不需要劳烦他。”流风难得好脾气地“解释安抚”。
大皇子气急怒瞪,一掌拍在桌案上:“小事?我西陵秘宝在你眼中居然是小事?”
“当然,左相大人操心的,可一直是我南恪的万里山河。像四年前从西陵抢来五座城池,那才是他该出手的大事。”流风真挚地回答道,甚至摆出一脸的崇敬。
大皇子啪得砸了茶杯,双眸泛红:“本皇子怀疑,是由琅琊骑盗取本国秘宝,这也是小事?”
“是么?我怎么听说琅琊骑效忠的素来都是乱世骄雄?”流风单手托腮,看起来无辜又好奇,“莫非这秘宝是西陵国玺?惹来琅琊骑动手,意欲夺取你西陵帝位?”
大皇子噌得站起:“你!放肆!!欺人太甚!你们南恪欺人太甚!本皇子这就启程回国,向父皇明禀此事!待本皇子率军归来,定将尔等……”
“大皇子休要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