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茫然睁眼,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揉着额角从榻上坐起,粗略打量,却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摆置。
无意地一偏头,看见的便是摆放在茶案上的听月和血莲,苏颜僵住,手上的动作瞬间停下。
心中隐隐冒出个想法。但这念头刚成形,就被她死死摁了下去。
苏颜犹不相信,想要近到面前去确认,可再一动,她却震惊地发现自己全身几个重要的经脉都被封禁,连力气都没有,更别提武功内力了。现在的她,甚至可以说比完全不会武的少女还要弱……
怎么会这样?
先前被她压住的想法又一次窜出,苏颜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从榻上离开扑到梳妆镜前。
镜中的女子两颊泛粉,眼含秋水,分明是被滋养过的模样,更重要的是,这是她未易容的脸!
吱呀声起,门开门闭,苏颜撑着一双泪眼,难以置信地看过去,当真是他。
楚南披着件黑色的衣袍,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胸前,身上还泛着水汽。
他没有看她,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那两枚耳饰后便来到她面前,漆黑的眼眸微垂,将它们又重新钉上她两耳。
“真是不乖,我送你的东西怎能随便丢了?”他沉声低道,却又似透着亲昵。
苏颜浑身泛冷,整个人都止不住轻颤,下一瞬,即被他打横抱起再次送回到榻上。
楚南挑断她的衣带,苏颜受惊回神,连忙伸手阻止,可惜,这绵软的身子根本没有任何力气,抓住了他的手,指尖都在颤。
他眉峰微动,似有讶异,但须臾之后,却是轻笑:“不愿换衣?穿着这一身也好,真想脱的时候,方便。”
他轻易抽回了手,微凉的指尖落到她温热的肌肤上,摩挲流连,牵出阵阵颤栗。
“为了你,我连那朵黄泉花都拒了,日后还指不定要如何折腾,所以,以后你都要乖一点,再不能像这次莽撞冲动。”
苏颜再受不住积压在心底的冷意,几乎是撒着泼朝他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是不是一早告诉过你,这一条路绝无回头的可能?”他抚上她的后脑,声音温和而低柔,“真想拒绝,当时你就该推开我。而现在,你已经处在我的世界里,这烙印除不掉了,就别想着离开,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疯了!别说我没嫁你,就是嫁了,我也一样还有母亲!我不是只有你!”苏颜手脚并用地挣扎,痴心妄想地能离他远一点。
他掌住她后脑,迫她仰头看见他漆黑沉沉的眼,而他另一只手,却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
“又错了。我才是你的全部。苏向月已经回了北涪,从此以后,她是北涪的皇后,所牵挂的也只会是元帝和北涪的子民。而和你苏颜,再回不到过去的十五年。你还不死心么?”
苏颜濒临崩溃地吼道:“不,我不相信你!”
这种连自己都无力掌控的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
他眼中的目光蓦然沉下,苏颜看了却只是感到害怕,尤其当他的动作和声音都变得更加轻柔。
“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忤逆我就如此有乐趣?从今天起,你能信的只有我,明白了么?”他贴近在她下唇上咬了口,待放开她时指尖挪到了衣襟处,冷意侵袭,“果真是方便。”
苏颜咬紧了下唇,不愿在他面前哭出声,只默默流泪,更不愿在这样的情况下顺从。
然而,无论如何挣不开。
他刻意压低的嗓音,比常人略低的体温,幽冷的气息,以及那常年不散的冷香,就似一张网,将她牢牢网住,逃不掉,鼻息渐而浅促。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再稍有清醒时,苏颜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眼温泉里。
他仍是披着那黑色的衣袍,曲腿坐在一旁的案几前,手里正端着白玉杯。
从那偶尔飘来的气味,依稀可分辨是种酒。
这是苏颜第一次见他喝酒,却没想到是在这般难堪的境地里。
苏颜敛起多余的神色,放冷了嗓音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留在这里不好么?这几日,他们总归会忙着青花宴,无暇顾及我们,正是偷闲贪欢的好时机。你放心,此地隐蔽,我若不带你离开,他们绝对找不进来。”他低道,薄唇依上杯口微抿。
苏颜冷笑开口:“你觉得在我被你这样对待后,还会心甘情愿地留下?”
他偏头,定定一眼后舒颜笑开,刹那间,便似冰消雪融,催开满城桃粉。
苏颜掐上自己的掌心,再不让自己为他动摇。
“傻丫头,你怎么还不明白?便是心不甘情不愿,你也只能停在我怀里。”他将酒杯丢进温泉,在她反应过来想要逃时骤然欺近,展臂将她捞入怀,开始新一轮的掠夺。
整整三天,苏颜都鲜有清醒的时刻,即便是进食,都有好几次是他一口一口喂进。他虽没有真的“伤害”到她身子,但给予她心里的折磨,却一点都不少。
这一日午后,苏颜刚见他吞下从翁老那讨来的药丸,他的脸色便顿时冷下。
心念微动的瞬间,他已抓了件外衣将她裹起来。
苏颜绵软着身子,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下一刻,却是隔着层层轻纱听见声虚浮无力的轻唤:“九叔。”
她僵住,本能地朝他看去,就见他整张脸阴云密布,尤其是那双眼,暗沉如暴雨欲来。她下意识地向后退,经过这没日没夜的索取,她是真的怕了,而眼下这情况,她最怕的自然是他不管不顾抓住她当众胡来。
那样,她只会觉得自己还不如勾栏院里的那些。
所幸他还没疯狂到那地步,将她放下后便披了身黑衣离开。待脚步声远去,苏颜再顾不得其他,咬破了唇让自己清醒。
她挣扎着爬到角落的香炉前,又拼尽全力将它扔出水榭外。
直到那浓郁的清甜渐渐散去,她才好受些。
由于不知道他到底会离开多久,苏颜半点不敢拖延,不顾一切地想要冲破他下的禁制。
而在离水榭有段距离的院子里,楚南正和一青衣男子相对而坐。
男子的肤色很白,却透着股常年缠绵病榻的气息,将那本该明艳的五官都压了下去。甚至于,他说上一句话都要连咳数声:“九叔打算何时回东沂?”
“我从未打算回去。”楚南冷声道,并未因男子的病弱就有所回避迟疑。
男子却是一脸震惊:“为什么?难不成您还打算一直留在这里?祖母祖父他们可是直到死前都还在念着您,还有我父亲,您就不愿回去看他们一眼?”
“已死之人,看了又能改变什么?南恪事成之后,我会回鬼谷继任,自此远离俗世。你还是回吧,以后也不要再来见我了。”楚南起身,连送客都不打算有。
但身后仍传来男子气喘的急呼:“如果我不能改变九叔的想法,那她呢?”
“楚大哥……”
楚南稍有停顿,但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是当他重回水榭,本该在里面的小人儿却没了踪影,徒留地上一滩血色。
逃出去的苏颜也不知闷头跑了多久,只知道眼前一座山接着一座山,又似乎兜兜转转还是最初的那座山,连个大体的方位都没有,但她不敢停,更不敢回头。
以鬼谷的眼线人手,一旦楚南发现她不见,除非他不想追,否则轻易就能找到她。
她套着他宽大的衣服,连滚带爬地向前跑,心里的委屈和难受却一波波压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从没想过,楚南会偏执到这样对她。
而她更无法分辨,这份偏执里又有多少是对她的感情。从今天出现的这人,她大体可以猜到,他如今的性格是和他的过去乃至家人有关,那么绑着不让她离开究竟是因为喜欢,还单纯地将她看成所有物,容忍不了叛离?
苏颜抹了把眼睛,冲破禁制的时候伤到了,以致现在还用不了武功,只能继续这么徒步跑。
就当她拐过一处僻静狭窄的小道,迎面走进宽阔之地时,苏颜喜得还以为自己逃出去了。然而,再一抬头,撞见的居然是宁泽烨!
这到底是哪儿,怎么会碰见他?
苏颜暗自震惊,再想转身避开时,已是来不及。
宁泽烨的眼中划过诧异和惊喜,几步便走到她面前,握住她不住闪躲的手腕:“苏姑娘,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当真是巧。不知姑娘从何处而来?”
苏颜抿着唇不答。
他的目光随即落到她衣上,以及那宽袖大衣遮不住的肌肤上,幽然转深,低道:“姑娘这是被谁欺负了?可需要我帮你转告你左相,抑或是……元后娘娘?”
“与你无关!”苏颜挣开他的手,越过他便想走。没了迷药和禁制,她还不是弱到谁都能拿捏。
不想却被他勾住外衣,直让急于离开的苏颜向前扑倒在地。
宁泽烨含笑的嗓音自头顶落下:“姑娘如此急着离开,莫非,这在你身上留下痕迹的人本就是……左相?”
苏颜趴在地上,双掌都擦破了,在这连番经历后,身子也已是倦累到极限,但她却不丝毫不敢放松。要知道比起楚南,此刻在她身边的才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
“左相他自诩名门之后,却衣冠禽兽地玷污姑娘清白。苏姑娘难道不想讨回公道,让世人都知道他的虚伪无耻?不若,告诉我他如今的方向,在下在此承诺,定会为姑娘好好教训他。”
苏颜撑着坐了起来,冷道:“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这话说出,宁泽烨笑意渐深,而苏颜自己反倒震住。
在被楚南不分日夜地强占需索时,她也曾恨他怨他,更想过以后再不见他,或是反过来报复,可当宁泽烨真的摆出这个机会时,她的拒绝却脱口而出。
不想走前世老路与虎谋皮这一点,固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她说的这句。
她是真的认为,这一切不论如何都是她和楚南两个人的事,她可以怨他怪他报复他,却轮不到其他外人来指点评断,更别提利用她来伤害他,就是她母亲苏向月,都不可以。她突然就明白了楚南在湖心小筑对她母亲说的那几句。
而面对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她还能说对楚南没有感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