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虽然刚才听着还稍显年轻,但她能肯定,那曾在黑暗中给予她最后一击的绝望,正是出自这声音的主人!
苏颜连忙追去,可在雪镜司那位大统领的鸾轿远去后,四周便又是嘈杂一片,她根本无法分清声音的方向。兜兜转转找了几圈,她最终还是停在原地,再没有收获到有用的信息。
她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是出自东沂,而且还来了青花宴!
能让宁泽烨选择合作并最终封为皇后的,自然不会是一般商贩,也就是说,这女人很可能是跟随东沂的国使前来。
那么,十有八九会出现在待会儿的开宴大礼上,并和楚南见面。
想到这里,苏颜心中一沉,再没半点迟疑,转身就朝举办青花宴的皇家别苑赶去。
然而,不等赶到目的地,她便在半路遭到拦截。
幽窄的小巷里,苏颜的前后路都被商贩装扮的人挡住。她起初还有所怀疑,觉得自己都伪装成这样,不该再被发现才是,但当这些人渐渐放下手里的货物朝她靠近时,她方确定,自己的确是他们的目标。
皇家别苑内,各个院落都已被重新装点。这本是南恪皇室平日里狩猎玩乐的场所,因着青花宴而特地修葺过,并在今早,正式向所有前来参选的商家开放。寻常百姓若想入内观瞻,那也得等四日后,当青花宴进入尾声方可。
以西陵药商身份入内的宁泽烨转过各个参选的分区,此时正停在一处僻静的假山后。
“增调的人手已到,趁着今日那两人都不在苏颜身边,务必找到她并带回。这些日子我送去楚府的拜帖没有任何回音,我猜她并不在楚府内,多找找楚氏在京城的其他庄院。想拉拢那位,苏颜是关键。”
宋先生颔首:“公子请放心,我在来之前已经吩咐过。您要做的,就是多给那位留下好印象。另外,尽量避着大皇子,千万不要与他对着来,他毕竟是嫡长子,在陛下心中还是稍有分量。”
宁泽烨虽脸色不愉,但仍是点头应下。
不多时,外面传来动静,宁泽烨又匆匆吩咐几句后便离开前往设宴之地。
开宴当日,会有个类似于祭天地的大礼,由东道国主持,而能留在内场的除去余下三国国使,便是各大商家的掌权人。宁泽烨抵达时,西陵和东沂两方的都已落座,他便照规矩去西陵国使身后随意找了个不显眼的空位。
所幸,那位大皇子正欺身调戏隔壁东沂的随员女子,无暇顾及到他。
“大皇子,请你对我家小姐放尊重点,她已经许人了。”天真的小侍女一本正经道,反被大皇子连着一道调戏。
宁泽烨暗嗤一声,低头垂眸掩去了眼里的讽刺。
他需要用命去够的东西,这种草包却能轻易享受,不过就是因为占着个嫡长子的身份……
“北涪元后到!”
随着内侍尖细的通报声,多数人都和宁泽烨一般抬起了头。原因无二,这位可称得上传奇的元后占据了北涪元帝的所有宠爱,却在十五年内几乎没有露面过。民间的人甚至怀疑过,她早就死了。
宁泽烨曾有幸在三年前意外见过一面,知道她没死,可也怀疑她这十五年根本不在北涪的皇宫里。
想想也正常,十五年前,这位年仅十七的年轻皇后,一手勾结了南恪的岚帝将北涪皇室搅得腥风血雨,若不是成了独苗的元帝散尽后妃只认她,就凭她做的那些事,早不知被处死多少次了。
想起这些历史,宁泽烨暗自摇头,紧跟着就看见鸾驾停下,里面的人一身黑底金线描鹰的朝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北涪崇鹰,九头身的鹰,女子里也只皇后可用,这身衣服便表明了来人的身份。
宁泽烨细细打量,虽说妆容更加端庄矜持,但从五官来看的确是他当年见到的那位,也正是当日和苏颜在一起的那位。
待北涪一方悉数落座,本该最先出现的东道主也姗姗而来。
宁泽烨垂眸,捏紧了手里的酒杯。楚南,从没这样在意过一个人,如果说对大皇子只是不甘不屑,那对他,宁泽烨才是真正的欲除之而后快。输给皇家嫡长子也就罢了,连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也敢踩到他头上肆意拿捏?
世家之后?昌盛百年的谢氏还不是说灭就灭,铁血皇权之下,他一个楚氏的公子又哪来的底气这般猖狂!
“是晋宁公子么?”
“应该是他吧,四年前的青花宴,他正给岚帝献计还未得帝宠,如今已是左相,这次又在南恪本国,他焉有不出现之理?”
“小姐你听你听,他们都说是晋宁公子主持!”
“晋宁?就是那传闻中一计定九城的楚氏晋宁?本皇子倒要看看生得有多俊,能远在西陵就听说他的美名!若是名不副实,小妹妹你随本皇子回西陵可好?”
宁泽烨咬牙,手里的力道暗暗加大,直让这青瓷杯都显出裂纹来。
很快,通报声又起,可在听清内容后,宁泽烨却直接啪得将酒杯捏碎。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耳边的议论声亦乍然增多。
“褚相?怎么会是褚相?难道这晋宁公子不如我们想的那样得岚帝欢喜?”
“帝王之心又岂是你我能猜的!说不定这是担心晋宁公子声名太盛,想压一压他的气焰,倒是可惜了那满腹的才华……”
“莫非是怕了本皇子不敢露面?胆小鼠辈!”
惊讶么?固然是有的,但脑中盘旋更多的却是怀疑。他才刚把从褚相那里借来的人转手出卖,这就正面碰上债主,宁泽烨很难相信这只是单纯的巧合。
他悄悄看去,褚相的脸色同样算不得好,恰逢还有人问道:“褚大人,敢问晋宁公子可还会出现?我等远道千里,也想一窥其无双风采啊!”
“恐叫诸位失望了。左相身体不适,昨日与陛下告假数日休养。青花宴期间能否归来,还是个未定之事。”褚相绷着脸,神色比刚出现时更阴郁,不过能看得出有在极力压制,大抵是顾忌了场面不愿丢脸。
好个楚南!这一番话几乎让宁泽烨心底的怀疑成了笃定。身体不适?他日日往楚府跑时,可没发现府里有何人不适!
糟了,苏颜!
趁着褚相前往主位,宁泽烨暗中挪到最后,离开了院子。
待找到宋先生,他皱眉急道:“苏颜找到了么?”
“还未有消息。主子如此焦急,莫非是里面有变故?”
宁泽烨冷道,眉间厉色陡现:“南恪来的人是褚相!虽说神社那日的事他信了解释,没与我们撕破脸,但到底不如一开始信任。楚南故意推脱,让褚相顶替,难保没有继续挑拨的意思,而且有他在,想带出苏颜也非易事。”
“主子不必过于担心。苏颜既不在楚府,那身边也不会有楚府的护卫。即便有楚南在,他一介文弱书生,还能敌得过我们那么多人?”宋先生宽慰道,面上的担忧也散了些,“至于褚相,和大皇子一般避着即可。今日是开宴,他堂堂南恪右相,断不会做出自毁身份的事。您还是要多接近元后,眼下不便暴露身份,那就将我们的商货借她的手送进北涪!”
宁泽烨按住眉间的褶子揉了揉,片刻后点头。
宋先生却在此时担忧地看向他,劝道:“主子还是不要太在意楚南,否则他日怕是会……”
宁泽烨没有听完,直接拂袖离开。
一个楚南,能对他有多少影响?待他回了西陵,自会将这南恪左相抛诸脑后!
宁泽烨没有再回那个地方,而是琢磨着该如何接近以及试探那位半点不简单的北涪皇后。
不想,还没走出几步,他便迎面碰上了。
暗道幸运,宁泽烨大步上前,简单一揖道:“夫人安好。当年一面之缘,在下铭记于心,今日再见,着实幸运。”
“本宫堂堂北涪国母,难道只担得起你一声夫人?公子真是好大的脸。”苏向月冷声讽道。
宁泽烨抬眸含笑,故作懊恼:“瞧我这脑子!都是因为那日见到娘娘和苏姑娘相拥的情景,实在是被二位的感情所打动,这才失言,万望娘娘海涵恕罪。若非刚才见娘娘鸾驾想起三年前,我几乎要以为娘娘是苏姑娘的母家长辈了……”
苏向月脸色微变,偏在这时,西陵的大皇子和苏向月的随侍齐齐出现,反叫宁泽烨真的懊恼起来。
“放肆!小小商人竟也敢妄议本宫的家事!”苏向月摔袖怒道,眉间尽是冷锐与厉色,生生压得宁泽烨半低了头。
而那边大皇子赶过来,斥责道:“真是蠢货!明知道元后的母族全灭,你还瞎说什么挑起人家的伤心事!娘娘,真是抱歉,此人乃西陵子民,若有得罪,您一句话,本皇子定带回去严惩不贷!”
“好个西陵,本宫记着了!”苏向月冷冷掀眸,意味深长地睨了宁泽烨一眼后便率人远去。
耳边又响起大皇子浓浊的训斥声,宁泽烨气得差点咬碎满口牙。本来还有机会探出虚实,现在倒好,被这草包三两句话断了希望!更别提,还很有可能被记恨!
热闹喧哗的青花宴已拉开序幕,而和全城都弥漫着的欢庆相比,京兆府的大牢着实冷清。
圣旨已经下来了。
云雁青怎么都接受不了,关她这么久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将他们云府全部流放?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打了侍女么,这也是罪?云府的奴仆,生死都在他们手上,别说没打死,就是真的打死,那又有谁敢说不能?
不,她不要被流放!她要做她的云家小姐,还要去看青花宴,她不要留在这里!
云雁青扒拉起自己的衣服,想要整得干净漂亮些,可上面的脏污太多了,她根本揉搓不掉……
脚步声渐而接近,跟着,一个食盒被放到了牢门外。
“想离开么?”有人问。
云雁青茫然抬眸,刹那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