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花了大价钱千里迢迢地跑来培训,但参加培训的人却大多漫不经心,上课期间聊QQ、上网、打电话甚至半路开小差擅自出外活动的比比皆是,授课老师则一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后来,授课老师也变得不太专注,放弃了原先的讲课计划,转而和大家讲些当地的奇闻异事,其中便提到了秦岭发生的一桩怪事。
秦岭在古代曾被誉为“九州之名阻,天下之险峻”,群峰迭嶂,山势险绝,横跨秦岭的高速公路的建成也不过是最近几年的事情。而在新路建成之前的路则多为新中国成立初期甚至解放前修建。更早一点的路则只有古老的蜀道。置身秦岭的深山峡谷中蜿蜒前行,不管人类携带任何现代化的设备,都显得渺小而无助。当地人盛传某位知名作家的儿子作为资深驴友,曾约三五友人共同前往秦岭最险恶的鳌太线路探险,结果葬身在此。
这鳖太线路为鳌山--太白线路的简称,是国内众多驴友向往的圣地,大部分时间内需要行走在无人区。这里气候变化无常,水源及补给均十分困难。所以,驴友圈内盛传这样一句话:“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带他(她)穿越鳌太,因为鳌太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也带他(她)穿越鳌太,因为鳌太是地狱。”
据说到达秦岭脚下的当天,作家的儿子发现其他相约的驴友均因为各种原因爽约,只剩其孤独一人矗立在秦岭脚下,眼见苍山茫茫,崇山峻岭,却不能一攀而上,顿觉心痒难耐。于是,他做了个冒险而大胆的决定——独自一人,在没有任何导游的情况下,沿着荒山野路,夜登秦岭。结果,他在秦岭的崇山峻岭中迷失了方向,苦苦挣扎,筋疲力尽。在困顿无助之时,一抹亮光在前方倏忽闪隐,盈盈跳跃,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给了精神萎靡的他一线希望。
接着,作家儿子鬼使神差地做出了第二个冒险却也是致命的决定——卸下了身上早已不堪重负的背包,徒手向着光亮处移动。谁知,这光亮昙花一现便消失,周围立即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待到他摸索着返回身,却再也找不到刚才离自己还不到几步远的背包。他心惊胆寒,情急之下不断地在周围寻找那个看似只在咫尺之内的背包,却始终徒劳无获,最终活活饿死在秦岭之上。
后来,作家儿子的友人与当地政府成立了搜救队并招募向导。当地人因事故地点的山势险峻,竟无人敢应征前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年老的采药人最后在高额奖金的诱~惑下自告奋勇,引导救援队前往搜救。最后,众人在一处原始松林的深处发现了作家儿子的尸体。只见他姿势僵直,表情夸张。更为诡异的是,在距离他的尸体不到半米远的地方,他的背包端端正正地立在地上,没有被打开的痕迹,里面放满了各种新鲜的食品和饮用水。
当地的人一致声称,这位作家儿子一定是见到了鬼火。传说这鬼火多出现在死人的地方或者即将死去的人的身边。活人见到鬼火,则意味着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
我们在课堂里听得心惊胆战,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培训老师说完这个故事,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给我们开始介绍危险品的一些经典事故案例。
到了中午,众人前往宾馆的餐厅就餐。身处西北地区,尤其又是美食圣地,餐厅的饭菜果然是别具一格。除却一干丰盛的菜肴,还有颇具西安特色的羊肉泡馍和水盆羊肉。众人在餐厅人员的指导下,一边掰扯着半熟的面饼等待下锅,一边耳闻闲扯着来自各行各业的奇闻异事,当真是其乐融融。
我们下榻的房间背靠秦岭,前赴黄河水,端的是背山望水,风景秀美,俨然一块风水宝地。后面群山环绕,山势陡峭,峰峦叠嶂,层层的雾气飘浮在山顶云间,举目眺望,形神微醺,如临梦境。
培训教室的窗外就是滚滚流动的河水。抑制不住内心的躁~动,我偷偷地从后门溜出,沿着河畔漫游,俨然一副大学翘课后得意忘形的快感。
其时已过秋季,河水微微泛着寒意,凉风席过,我的神情为之一振。河岸边,一群上年龄的老头儿全身赤~裸却毫不介意地在岸边悠闲地聊天,赤红的肌肤和魁梧的身形在阳光下格外地醒目。河中心,另一群老头儿在寒凉的水中乘风破浪地挥洒着矫健的泳姿,一幅不知疲倦的模样。我瞬间便深深地被这种忘却世俗、自由自在的生存状态所吸引,在河边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按下了手机的音乐播放键,耳边响起的是钢琴曲“kiss the rain”。静静的黄河水,永无停息地日夜流动,生生不息。人生却不能如河水一般没有安定和停息。
但身处此等美景中,任谁不会流连忘返呢?
如此几天反复,我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暂时忘却了工作上的种种烦恼,有点儿逍遥似神仙的感觉了。
这天,我心血来潮,忽然心生怀旧之情,给曾在泉城分公司结识的老顽童打电话,问候一下久违的老朋友。结果,老伙计告诉我,他正在西安铁路局参加培训,地点就在当地的一所铁路职业技术学校。这当口,他正和一群学生们在操场上满怀热情、挥汗如雨地踢球呢。
我一听,不禁哈哈大笑,原因有二:其一,西安的铁路职业技术学校离我下榻的宾馆极近,我在山的北面,老顽童在山的南面,一山之隔,遥相呼应,当真是“君住秦岭头,我住秦岭尾,共饮黄河水”;其二,这老伙计中年发福,养了一身的肥膘,居然和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满场飞奔,想想那肉团和骨头棒子们一起同场竞技,身体冲撞,不自禁地捧腹大笑,心说,这是踢球还是熬骨头汤呢。
无巧不成书,我终于相信,这世界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安排。
傍晚没吃晚饭,我一个人出门直奔西安铁路职业技术学校。秦岭周边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白天还晴空万里,傍晚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撑开了折伞,一个人沿着山脚信步疾行。清冷的空气直通心扉,令人神清气爽。烟雨蒙蒙的山间升起层层的雾气,天边的群山与天空浑然一体,渲成一色,如梦似幻,尽现精致的山水风情。将见老友,我心里不自觉地有些许的兴奋,嘴里面哼哼着小曲,踏着轻快的碎步,一路赏景,浑然忘我。
到了学校门口,我给老顽童打电话,告知我即兴来学校看他,已经在学校门口了。老伙计一听也乐了,挂了电话后,兴冲冲地就往我说的地点赶。我则悠闲地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年轻学生们,思绪似乎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等了二十多分钟,我却还不见老顽童的影子。再次接通电话后,老顽童说:“兄弟,你在哪里呢?我在大门口都等了快十分钟了。”
我心情大好地纵声道:“你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看,你那高大威猛、玉树林风的老弟我现在就在大门边呢。”
电话那边传来无奈的声音:“兄弟,我真没看见你啊。”
这下,我也有些慌了,问道:“你这里有几个大门啊?我在东边的这个门,靠山头这边的。”
那边的声音比我还委屈:“哥们,我们这里就一个门,没有山。”
“我所在的大门这边有个篮球场,我就在篮球场边上呢。”我犹做困兽斗。
“我也在篮球场边,就在篮球架子这儿呢。”老顽童也焦躁起来。
我举目四望,却哪里有半个人影?难道我们时空穿梭,或者阴阳相隔了?
我无奈地说道:“大哥,你们那里是公元2009年月10月15日吗?”
电话那边也没个正经:“少跟我扯淡,你当你哥哥我死了啊?哎,同学,我请问一下,西安有几个铁路职业技术学校啊?”
只听电话那头儿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孩的声音:“两个。我们这里是新校区,老校区地址在秦岭旁边。”
老家伙赶急事也不忘了泡年轻的小女孩!
真相大白,老顽童的新校区离这里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我收拾起赏景的心情,拦了个出租车,直奔新校区。临近门口,老远就看到老顽童那胖胖的笑脸如花一样地绽放在小雨中,当真是梨花带雨,玫瑰含露。
我一下车,老顽童领着另一个上次我与泉城分公司机关的年轻人喝酒时认识的同事,与我寒暄问好,大家异口同声地直呼缘分,随后直奔一家饭店而去。
西安市在原唐代芙蓉园遗址内新建了大唐芙蓉园,建筑宏大,气派辉煌。我们在附近找了家别具特色的饺子馆,品尝当地的美食。
由于背靠适合小麦生长的暖温带,陕西人自然而然形成了吃面的习俗。陕西的面食全国闻名,花样繁多。除却馒头、花卷、包子、锅盔、各种面饼、凉皮、饺子和泡馍等广为人知的面食小吃,光面条就有五十多种。
而这饺子的花样繁多更令我等大饱眼福,除却烹饪方法的不同可以分为煮饺、蒸饺、煎饺外,诸如麻辣鸡馅、芝麻鸭馅、核桃馅等更是我等闻所未闻。
老顽童的话匣子打开,讲的当然还是泉城分公司的事情。据说,泉城分公司最近出了一次工伤事故,死了一个工人,问题挺棘手,整个分公司的精神都绷得紧紧的。
死者是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按照当地的习俗,这个年龄估计已经成家了。我们不约而同地为他而惋惜。很多时候,死一个人,尤其是身边的人,所带来的震撼,远比报纸和电视上公布的一堆统计数字要更猛烈。正如那话说得:“死一个人是一种痛苦,死两个人是一种叹息,死更多的人就只是一个统计数据。”我们不得不承认,看似漫长的人生,看似怒放的生命,在无常的世事面前,是如此地脆弱而不堪一击。
末了,老顽童告诉我,尽管死者是由于自身的工作疏忽造成的伤亡,但这次事故牵涉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领导,全部罚款和严肃处理,以正视听。
我伸了伸舌头,心想,如今在泉城分公司、和我一起被下放的曾经的总部机关同事王正看来又要牺牲一部分薪水了,心里不免更多了一层对他的牵挂。
死者已逝,生者还哀。
关于生命,我们有多少人真正做到了珍重和充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