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不想和蕾蕾再度美好的夜晚,只是没有想好是否接受这段可能开始的感情。因为她太小了,而我已经不再年轻,片刻的欢愉对于漫长而无聊的人生道路而言实在是杯水车薪。
又是一天,我们启程出发,前往杨堤开始沿漓江徒步。这主意是蕾蕾定的,她喜欢一切和自然亲近的机会,所以当庄静提出了有这种四、五个小时的徒步计划时,蕾蕾欣然向往。
大巴车站门口的一处五层高的宾馆外面,挂了一条醒目的横幅,上写着“日本人与狗不得入内”,显得霸气而充满了民族情绪,不知道是故意吸引眼球的营销手段,还是真的满载着对日本人的仇恨。
大巴车上,形形色色的老外让中国人倍感新奇,很多中国人甚至拿出手机对其进行拍照。一对年轻的老外,男的高大帅气,女的肤色健康红润,五官小巧精致,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蕾蕾不服气地说:“中国人干嘛表现得那么明显?不就是两个外国人吗?都改革开放那么多年了,有什么可看的。”
我笑着说:“如果你和一个帅气的小伙子结伴前往中国人并不多见的异国他乡,一样会成为瞩目的焦点。这里嘛,有我挡在你的前面,谁敢偷窥你的美貌,这不是找死吗?”
她轻轻地推了推我,笑道:“都怪你,挡了我美丽的邂逅。”
我揶揄道:“如果你遇上个一心想在这里猎~艳的色~狼,你一定会感谢我的。小鬼,理想不能当饭吃,小心驶得万年船。”
到了杨堤,我们沿着山间的路径走走停停,穿梭在茫茫的崇山中,途经二十元人民币上的背景景点和一片草莓园,期间又摆渡过两个渡口,颇有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意思。当天的天气很热,她打着防晒花伞,妆容精致,我则在烈日下走得汗流浃背。眼见四周无人,我厚着脸皮挤进她的花伞,也享受下这难得的凉爽。
她娇嗔道:“一个大男人,打个花伞,不伦不类的,也不怕人家笑话。”
我捏着嗓子唱道:“小城里~岁月流过去~清澈的勇气~洗涤过的回忆~我记得你~骄傲地活下去……”
我们两个人打着把花伞,一路欢歌笑语,也不觉得寂寞。在一个小渔村旁,我们点了几个家常菜,吃了条鱼,忽然有种千帆过尽、苦尽甘来的简单和幸福。
待到下午时分,两个人都已经累得双腿灌铅,兴致皆无,到处找漂流回阳朔的竹筏。
只是此时临近傍晚,我们又走得太远,硕大的江面上尽管船只众多,却并不被允许在岸边停靠。
我拿出地图看了看,要想回到阳朔,恐怕还要经过一个贯穿在山体中的岩洞,想想夜色将至,又要照顾一个如此娇美的姑娘穿过黑漆漆的山洞,不禁也是压力山大。
又走了半个小时,在经过一处浅水滩时,我们终于看到一个船家在岸边吃饭,连忙赶过去打听是否可以搭我们回阳朔。
这船家笑眯眯地说:“你们俩的运气太好了,这么晚了还能搭到船。寻常的船家早就开始往回返了,我吃完饭就走。”
两个人欢天喜地地上了船,都有种劫后重生的兴奋。蕾蕾更是欢快地哼哼着小调,拿起手机玩起了自拍。
待到船只开动,站在船头再看漓江,景致又有不同。崇山峻岭近在眼前,灰绿色的山体雍容沉静,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和严肃,山影投在暗绿色的江面上,随着波纹滚动,幻出重重美景。江面上凉风席席,沁人心扉,水流湍急,岸边一会儿闪过大山的美景,一会儿又呈现一片恬静的滩涂,远远地可以看见成群的牛羊在岸边悠闲地吃草。
站在名山大川间,人的胸怀也不禁为之一振,祖国大好的河山尽收眼底,让人感慨人生的无限生机和美好。
傍晚时分,我们在阳朔上岸,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经过一天有惊无险的旅行,两个人都很疲倦,很有默契地静静走着,偶尔目光相遇,淡然一笑。
这天晚上,我们在古镇闲逛,迎面一家手表店引得我欣然前往。只见里面都是些国产和日本表,并没有太多名贵的款式。我简单地和店员聊了几句,那店员介绍本家还有一间专做复刻名表的店铺在漓江边上,建议我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我当即兴冲冲地与蕾蕾慕名前往。一进店铺,便见到诺大的店面只有一个女老板,很年轻时尚,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打扮得也很有品位,根本不像是小地方上的人。一打听才知道,她从深圳一家外企辞职,专门来阳朔享受生活。而酷爱名表的她,由于资金有限,干脆就开了这么个仿表的店铺。这满屋的名表,全部按照与真品的相同工艺一比一仿制。尽管是仿表,我还是饶有兴趣地坐下,和她攀谈起来。
她信手拿出一只最新款的007限量版欧米茄海马系列仿表让我观赏。我见这表外观简直做得与真品一模一样,里面的机芯据介绍也是由瑞士机芯组装而成,走时精确度和机芯耐磨度均非常可靠,不禁大为喜爱,拿在手里不断把玩。
那女老板也是热情有加,亲手为我佩戴在腕上,笑容可掬地介绍道:“名表如果完全没有了广告对于所谓境界和灵魂内涵的精雕细琢,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件手工艺品而已。当然,不同身份的人需求也不同:暴发户就是为了炫富,恨不得把黄金、白金、钻石全安到这小小的表壳上;有文化内涵的人追求的是个人喜好和品位;收藏者追求的是升值潜力;机械爱好者则纯粹是对工艺的痴迷;爱美者则往往只注重外观。
而我觉得普通玩表之人,其实就是玩的心态。要的就是对名表审美观的认同。你欣赏那个工艺和外观,再配上质量不差的机芯,以比正品低得多、在自己承受能力以内的价格拿下,这才是关键。”
我深表认同:“其实,很多人买东西都喜欢有代入感。就好像我带了这块欧米茄,仿佛就拥有了和007一样的本领、经历和艳~遇。这种情境代入感其实不过是通过广告炒作,潜移默化地起到对人的催眠作用而已。
另外,不同身份的人,戴表的效果也不同。成功人士即使带了块仿表,也依然不会被人质疑。反过来说,一个暴富的人带了块劳力士,恐怕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是真的。
真正有内涵的富人才不会在乎什么表的真假。众所周知,李嘉诚喜欢便宜的日本石英表,只因为走时准确,这显然已经超越了世俗的评价眼光,回归了实用的本质。”
她笑着搭了我的肩膀,说:“行啊,看你也是玩表之人,给你最低价,有没有兴趣买一只玩玩?”
我笑道:“不一定买,还是以欣赏为主。”
她豪爽地笑道:“不买没关系,以表会友嘛!”
她将店中一些经典款式逐一取出,帮我贴心地佩戴,又不断地与我闲聊,聊天的范围由名表逐渐扩展到职场、电影和人生。
在这样一个小镇上,与一个兴趣形似,尤其是年龄不大、长得还很漂亮的女性聊天,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蕾蕾拉了我几次要去别的地方转转,我均表示再等等。她显然对我们谈的不是很感兴趣,又插不上话,后来索性自己出去逛了。
和女老板直聊到其店铺打烊,我才返回旅馆。
一进门,就见到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正在大堂和蕾蕾聊天,庄静夫妇正在对着电视玩Xbox360体感游戏机。那年轻人很高大,人长得也不赖,说话很有些在漂亮女孩面前吹牛谄媚的意思。我再看蕾蕾,面带微笑,听得很投入,和他也有问有答。
庄静冲我眨了眨眼睛,又冲那边的两个人努了努嘴。
我坐到了年轻人身边的高脚椅子上,装作在一边上网,心思却全在身边两个人的对话上。可听来听去,他们说的很多内容我都完全不懂,瞬间感觉自己像个外星人。
人在遇到比自己年轻很多的人之前,是不会意识到自己老的。只有看到、听到一切自己不熟悉的新鲜事物蓬勃发展、而自己则完全茫然时,才会知道自己离时代的前沿越来越远。
我从内心承认自己老了,除了和蕾蕾耍耍嘴皮子逗贫外,完全和她不是一个年代的人,有时候也不知道该和她说点什么,有时候说了也是白说,比方她连克塞是谁都不知道。而那个男孩,说的都是我认为很幼稚和肤浅的话,但是一句跟着一句,却也不让人觉得冷场。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孩显然认为时机成熟,试探性地邀请蕾蕾去酒吧坐坐,被她礼貌地拒绝了。那男孩并不气馁,张口和蕾蕾要微信号。蕾蕾此时却好像忽然看到了我,叫道:“老李,你怎么才回来?等你老半天了。”
我心知她早就看见了我而故意不理,心中着实有些恼火。而现在却又拿我当挡箭牌来敷衍那个年轻人,尽管演技拙劣,但在我心里倒也受用,便应声道:“刚才在表店看得久了,刚回来。你后来去哪里了?”
她走了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说:“你不在,我一个人逛的也没意思。我们上楼顶去看看星星吧。”
那男孩显然也意识到了我和蕾蕾的关系非比寻常,冲我笑笑,却也并不惊慌。
我和蕾蕾上了天台,问道:“你不喜欢人家就直接说呗,还要拉我当垫背的。那小伙子肯定以为我老牛吃嫩草,心里面不知道怎么骂我呢!”
她笑着说:“我帮你减压,你帮我解围,天经地义。不过,话又说回来,老李,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吃醋了啊?你看人家小伙子的表情都不对,跟情敌一样。”
我耸耸肩说:“人家比我年轻,又比我帅气,我嫉妒也属正常。当然,我还很羡慕他,可以有那么多和你聊得来的话题。”
她嘟着嘴说:“那是别人,又不是你。那些毛头小伙子怎么能和你比,他们什么都不懂。再说,你不也和那个女人聊得很好吗?把我自己扔在一边,早就把我给忘了。”
我无奈地笑着说:“我头回听说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嫉妒年纪比自己大的女人。你真的是无理取闹。”
她掐着我的胳膊,说:“你才是小肚鸡肠呢。她会占星吗?她有我漂亮吗?你给我说实话。”
我老老实实地说:“你最漂亮,你最珍贵,你最会占星,你是普拉达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