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在沉沉的睡意中被蕾蕾喊醒。按照庄静给我们制定的计划,今天去漂流。
上了竹筏坐定,随着艄工灵活地将竹竿在水上一点,我们便随着竹筏轻巧地滑行起来。这里是遇龙河,水面平滑似锦缎,阳光撒在缎面,泛起点点温润的光泽,更显华丽璀璨;两岸风景如画,纤巧的树木静静地伫立在水边,如梳妆的少女,亭亭玉立;再远处,雄伟的群山无声而威严地俯视着水面上的一切,苍劲的山峰刺破了清晨的天幕,直抵云端。
蕾蕾的小脸通红,大眼睛兴奋地扑闪眨动,顾盼生辉。小嘴微微张开,露出惊讶而新奇的神情。她一会儿拿着相机不断捕捉美景,一边又不忘将自己放入佳境中自拍,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她看见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脸又红了,低头拨弄着相机,抬头偷看我,见我仍在望着她,终于忍不住抬脚踢我的腿,说:“不许看我。”
我笑道:“你看你的景,我看我的人,互不打扰。山水是你眼中的画卷,你却成了我心中的日月,山水似过眼烟云,美人却如心中神话。”
她脸更红了,吐吐舌头,说:“真酸,你不是忧郁吗?怎么又开始轻浮起来了?”
我学着她的语气:“真笨,你昨晚不是教我不要老是那么敏感吗?怎么又开始让我忧郁了?”
她笑着要过来拧我,我忽然指着前方的一处弯月状拱桥,道:“快看,一座桥。”
她撅着嘴说:“有什么稀奇的?”
艄公接口道:“这叫月牙桥。”
我拿过相机,蓄势待发道:“小桥流水人家,如今已经有桥有水,补上美人在桥前,这叫生活美满,好兆头。赶紧摆pose,记住,保持微笑,要喜庆,叔叔给你拍个桥边美人照。”
她依言照做,瞪大了眼睛,努力挤出灿烂的笑容。我赶紧按动快门,连拍数张。
她刚想放松下来,我连忙制止道:“别动,就到桥下了。这叫月牙桥下美人照,今生姻缘即刻到。你要抿嘴做甜蜜状。”
她依言摆出脉脉含情的表情,又满载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我连按快门,又是一组连拍。
过了月牙桥,她刚想放松,我又制止道:“别动。过桥如过山,身后稳平安。做温柔恬静状。”
她只好再次直起身型,努力得继续摆造型。
我躲在镜头后面,看着她傻乎乎地按照我信口胡诌的话语不断变换表情,终于忍不住自己先笑出声来,随后一发不可收拾,乐得前仰后合。
她从我的反应中知晓了我的恶作剧,撅着嘴起身过来掐我,却由于阀面并不平坦,走起来磕磕绊绊的甚是危险。我赶紧起身拉起她的小手,顺势扶着她的腰,将她揽了过来。她脸泛红晕,轻轻地将我推开。
我趁势求饶道:“姑奶奶,下了竹筏再报仇,别一会儿把筏子弄翻了。”
她扬起小脸说:“不行,轮着来,你摆姿势,我照相。”
我站起身来,和艄公借过划船的竹竿,在水上用力一撑,却好似插到了深不可测的深渊里,无处着力,更无法随心所欲地调整船头方向。
她却连按快门,嘴里面兴奋地叫道:“不错,不错。老李,你耍竹竿的架势真帅,再多耍两次,表情要轻松愉快,怡然自得。”
我心说,明明是撑船,怎么成了耍棍子?为了保持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只得使尽全身力气,艰难地摆动竹竿,撑着竹筏向前进,脸上却又极力挤出相反的轻松笑容,其难看程度可想而知,估计和便秘差不了太多。
她却又欢呼道:“老李,你撑船老是弯腰斜着杆子不够霸气,你把竹竿立起来,另一只手掐腰,这样才显得威武雄壮。对对,就是这样。”
我紧皱双眉,瞪大了眼睛,想象着自己怒拔山兮气盖世的威武形象,却听她道:“别说,你们俩搁一块儿就是一家庭餐具——筷子。”
我终于玩性尽丧地乖乖坐在了她的身边。
艄公接过竹竿,几个蜻蜓点水般地轻拨水面,竹筏便飞快地滑行起来。
慢慢地,水流渐急,前面出现一道湍急的小沟,竹筏迅速下沉,周围溅起些许欢快的水花。
我故意往她身边凑了凑,打趣道:“不要怕,叔叔保护你。”
她伸手将我推开,不屑地说:“起开,我又不是小孩子。”
话音刚落,前面又是一处水沟,而且比刚才的要深很多。沟中平静的水面上远远有一处船只停在那里,上面有人架好了单反相机,捕捉竹筏从上面直落下来时游客的夸张表情。然而,这显然也从侧面验证了此沟非彼沟,大大加深了游客的忐忑。
蕾蕾这次没等我怂恿,双臂环绕,紧紧缠住了我的胳膊,脸也微微内侧,贴近了我的肩膀。我心里大乐,故意将胳膊崩得紧紧的,随时准备趁机搂她的纤腰。
当下落到沟中水面的一瞬间,水花四溅,竹筏却在艄公的操控下平稳异常。待到靠近照相的船只旁,只见电脑桌面上已经清晰地显示出刚才的画面:蕾蕾惊慌失措地紧紧靠着我,脸颊贴着我的肩膀,我则侧脸看着她,面带奸笑,一副贱兮兮的模样。
她忽然用小手捶了我一拳,道:“你的表情怎么那么色?”
我满面羞愧,嘴里呐呐道:“这个,你头发湿了。”
她却不依不饶地说:“你脸怎么红了?哎呦,害羞了,老李你也有今天,哈哈。”
拍照人开价五十元加底片,我坚决不同意,蕾蕾却满面春风地出手拿了,并不忘调侃道:“这才叫本性毕露。回头做成动态图,让你的丑态更上一层楼。”
到了岸边终点已是中午,我们简单地吃了午饭,各租了一辆自行车,顺着山间小路往回返。一路上乡情妙趣横生,田园景色无边。蕾蕾见到任何田间习以为常的物事都觉得新奇,就连地里的老黄牛都惹得她几次下车拍照。
路上遇到诸多前来旅游的老外,勾起我狂飙外语的瘾头。只要见到,必定热情招呼,彼此一番互相介绍,简单攀谈。这也让蕾蕾对我刮目相看,一路上连称“人不可貌相,外语不可胡讲”,意即我这种热情洋溢的告白会让外国友人心生我中华大地多奇葩和怪胎的错觉。
这一天玩得很是尽兴,晚上我们又去逛小镇。只见一座桥上挂了横幅,上面中英文并存,中文赫然在目:“莫忘国耻,抵制日、美货,******是中国的”,英文则更是直白,“Fucking Japanese government.Fucking USA government”,我联想到林致文被砸的车,终于体会到民族情绪的强大。不过连美国都带进来,不得不说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都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街边有一家主打远古主题的店铺,里面摆满了玲琅满目、造型各异的远古动物模型。蕾蕾看中了一只恐龙模型。不同于传统影视剧中霸王龙的咄咄逼人,这是一只憨态可居、体型修长的鸭嘴龙。它通体黄绿相间,小小的眼睛,悠闲的姿态,加上头顶高高的冠饰,更符合人们对于宠物的要求,只是体型巨大,可爱之余也显得颇为英武。
蕾蕾问了价格,店家开价五百块钱。她拿在掌中,反复摩娑那恐龙身上的鳞片纹路和冠饰,显然爱不释手。但价格确实有些高。
旅游景区的东西,又有哪个不贵呢?
店家趁机信誓旦旦地说:“这里的山上发现了恐龙化石,是中国恐龙曾经聚集的地方。”
我完全不信,蕾蕾买恐龙的愿望却更强烈了。
不过,价格毕竟太高,店家分毫不让。她拿了好久,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了回去。临出店门前,仍回头去望那只模型,仿佛着了魔一般,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出了店门,我安慰她道:“算了,不就是一个模型嘛,居然要那么贵。一个国外乐高的玩具才多少钱啊?”
她“嗯,嗯”地点着头,却显得心不在焉。
回到宾馆休息后,我又悄悄地折回了刚才的小店,老远看到其准备打烊,店门半扇已经虚掩。
我进去后,毫不客气地问道:“老板,我们明天要离开阳朔了,女朋友挺喜欢你那只恐龙,看看还有没有降价的空间?”
双方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以三百五十元成交。即使这样,我也觉得不怎么值。
不过,女孩又有几个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呢?
当我抱着那只憨态可掬的大恐龙敲开蕾蕾的房门,随后将恐龙在她面前神采飞扬地晃悠时,她的大眼睛中瞬间绽放出喜悦的光彩,一把捧在手里轻轻地抚摸着,仿佛母亲爱抚孩子般,柔情万种。
我用右手在面前划了个半圆,模仿童年时的热播电视剧喊道:“克塞,前来拜访。”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显然不知我所云。
我这才想起她是90年代以后生人,根本没机会接触这部80年代风靡大街小巷的《恐龙特急克塞号》。
她撅着小嘴说:“这东西太贵了,现在看看真不怎么值得。淘宝上也有,便宜好多呢,不过,就是和这个不太一样。”
我凑上前去说:“旅游嘛,玩的不就是个随性和心情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心的。”
我却不接这茬儿,故意痛心疾首道:“我送你恐龙,其实你应该生气才对。”
她抚摸着那恐龙的“鸡冠”,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要生气?这么漂亮的动物!”
我理直气壮地说:“恐龙不都是形容长相奇丑的女孩子的吗?送你恐龙,岂不是在骂你?”
她却并不为意,脸上荡着幸福的笑,娇声道:“就算我是恐龙,那也是一只美丽善良、温柔贤惠的恐龙。”
我追问道:“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她小脸一红,随即狡辩道:“明明是我帮你减压疗伤,又给你占星指明人生方向,你报答我才对。”
我知趣地说:“好吧,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她有些恋恋不舍地说:“今晚不看星星了?”
我坚决地摇头道:“不看了,我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报答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