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我们又前往龙井梯田观摩了一天。回来后,庄静领着蕾蕾去看张艺谋制作的《印象—刘三姐》,我则在庄静老公的建议下,尤其是听说取消了“渔女出浴”的惊艳画面后,彻底放弃了观赏的欲~望。
晚上,我在旅馆的大厅上网,昨晚那个年轻人也在,我们两个人相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也是北京来的,而且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我见他在一个玩虫的论坛上看帖发帖,便好奇地问他其中的奥妙。他简单地解释了各种虫子的饲养技巧及品相欣赏方式,倒也让我觉得生动有趣。
聊起工作的时候,这年轻人露出了少有的成熟和冷静,言谈举止中也开始隐现出与生俱来的霸气。他在中国某航天集团下面的设计院任职总经理秘书,其单位主攻国产导航技术。
说起中国航天工业近期的发展,他带着消极的口吻道:“中国航天人是典型的口号喊得响,做事没底气。我们院领导,每年都要提五年规划,十年规划,实际上一个也实现不了。
这些当官的,每天就是交际应酬,为了自己的官位再上一个台阶而四处拉关系。我们院在整个航空领域里算是小字辈,财政支持少。但领导照样天天都是饭局,一顿不吃它个三、五万,根本显示不出对来宾的重视和尊重。
有时候领导自己不愿去,就让我代劳。我工作这才三年,已经得了痛风,全是胡吃海塞造出来的。我们单位一领导更惨,五十多岁一直奋战在酒桌上,天天如此,就为了能混上个副局级的位置。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没等熬到级别,身体先垮了,直接退休回家了。我可不干这种傻事。我爸在他们军区已经给我打了招呼,只要在这边混到处级,立马转单位平调过去,职位任我挑。”
这******说起自己的待遇,也是颇为得意:“我爸从他们军区给我办的车牌,机场、火车站畅通无阻。有时候,领导宁愿坐我的私家车出去办事,方便啊。”
随后,我也简单介绍了自己单位的情况。他听说我是部门的副职,尤其上级领导是女的,连连道:“大哥,你这工作不好干啊。副职干活,成绩是正职的,落埋怨是自己的,出力不讨好。要说正职年纪大点还好办,你起码可以把他熬到退休,可你上级是个女领导,年纪还和你差不多,她肯定不会让你有施展的机会啊。”
我笑笑道:“我没想那么多,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是正道。”
他摇头道:“不对,不是这个理。你看啊,我们单位的正、副职之间,那斗得是天翻地覆。什么事情上面交代下来,不管这事情的正确与否、轻重缓急,下级首先就要看是谁的意思。如果是正职安排的,其自己派系的人自然大力拥护,那副职一个派系的人就坚决反对,反之亦然。两方斗得不可开交。”
我皱眉道:“那还能做事吗?”
他轻描淡写地说:“******说过,攘外必先安内,只有把自己家里的事情解决利索了,才能腾出手来做事情。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啊。在没有分出个胜负之前,大家就这么耗着。”
我摇头道:“我们是企业,这样耗着会影响业绩,大家同坐一条船,船翻了大家都倒霉,得不偿失。”
他却笑着说:“你们是国企,船翻了有国家托着,怕什么啊?”
正说着,蕾蕾和庄静回来了,她们见到两个男人,尤其是昨晚上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的两个男人在一起聊天,均觉得很不可思议。
蕾蕾埋怨我道:“老李,你没看到表演太可惜了。大导演的手笔就是不一样,气势磅礴,引人入胜。”
我故意问道:“那出‘渔女出浴’恢复演出了吗?”
她的小脸羞得通红,拧着我的胳膊说:“你这人真低俗。”
在阳朔呆了几天,我们又去桂林市内玩了一阵子。在桂林的著名步行街散步时,有一家店面的门口摆放了一个稻草人,其头部、胸~部及腹部均被插满了尖锐的标枪,标枪四周涂满了红色的燃料。细看之下,原来稻草人的头上贴着时任日本首相——野田佳彦的照片,店主仇日的情绪可见一斑。
从桂林返回北京后,我的心情好了很多,人也从心底变得积极起来。我加倍地投入了工作,不求成绩,只求无愧于心。王岳话里话外也很尊敬和器重我,我们俩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和平静。
瘸拐李在休完婚假后正式上班。其时公司在西安的业务蒸蒸日上,秦总决定派专人常驻西安,便于开展当地的工作。瘸拐李由于现场经验丰富,表现一直稳定,被公司正式派驻当地。
临走前,我请他吃饭践行,顺便叫上了张大磊,一并感谢其在鱼城时期对我的帮助。
酒席间,瘸拐李开口就说道:“沛文,王岳的强势在公司是出了名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在她的手下做事,可要当心啊。”
我笑笑道:“我来这里是工作的,没有起过和她争权夺利的心思。她强势没关系,我谦让她就是了。”
张大磊说:“沛文现在是岁月静好,想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了。怎么样?有结果了?”
我嘴硬道:“你当和你一样这么没追求?”
他摇头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初在鱼城的时候,我是怎么和你说的?让你给自己留条后路,别跟个傻~逼似得,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结果怎么样?项目失败了,你负全责,全公司的人都在背后数落你。”
我不为所动地说:“当时是形势所逼,秦总执意要开启这个项目,做下属的没有临阵脱逃的理由。何况,在公司我无根无靠,就是个干活儿的命,也没有那个特权说不。”
张大磊借着酒劲说:“是啊,你不顾死活地冲上去了,可领导不傻啊。领导自己没看清方向,不知道是机会还是陷阱,就先把自己摘出去,事先给自己留了条后路。领导交给你一枚手雷,说李沛文你勇敢地向前冲吧。可是,领导心里自己也没底,这颗手雷到底是真家伙还是藏着一颗臭子。万一哑火了或者走火失灵了,只会伤害到你,没他什么事。可万一凑巧要是成功了,那功劳自然是领导的。”
我依然坚持我的观点,道:“不管怎样,我的职位和待遇都是秦总给的,我就有业务替他承担风险。结果好坏我都认了。何况,抛开项目本身的成败,能经历这个过程本事就是财富。”
瘸拐李趁机道:“沛文,你有这份担当是好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样才有出息。不过,老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替秦总挡枪理所应当,但犯不着为了王岳也这样。秦总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做的事情他心里有数,可王岳则完全不同,人家一定会防着你的。”
张大磊道:“要我说,你就直接跟她干。把她干垮了,你当正职。”
我实在不想讨论这种事情,心里也的确没有这个念头,便开玩笑岔开话题道:“我不行,技术太糙,干不了她。你张大磊这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主儿,这种技术活儿还是由你干最合适。”
不久,秦总也专门找我谈了一次话,问了我在商务部的工作近况。
我心知领导也在担忧我从鱼城项目结束后的心态调整,便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的日常工作都介绍了一下。
他点点头,说:“看得出来,你的工作安排得很紧凑也很忙碌。商务部的工作相对繁杂,王岳的工作担子比较重,你多帮帮她。”
我听出了他话里透露出的对我和王岳之间工作关系处理的关注以及对王岳的偏爱,便坦言道:“秦总,实不相瞒,有人曾建议我要和王岳一争长短,争取把她比下去。我本人是绝对不赞成的。公司发展这么快,岗位需求旺盛,年轻人的机会大把都是,根本不需要这么目光短浅。秦总您放心,我是您一手培养起来的,知道以公司的大局为重,损害公司利益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我心说,公司的利益就是秦总的利益,因为自己的利益搞帮派争端肯定会损害公司业绩进而损害秦总的个人利益。没有哪个领导会希望内耗过多而影响自己的业绩。
秦总显然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他语气柔和又满怀期望地说:“你的想法很全面,也很为公司着想。公司有些人就是太小心眼,只盯着自己的那点儿利益。一个人帮别人越多,自己就越能获得更多的资源和帮助,就越能成就更大的事业。商务部是全公司经营信息掌握最全面的部门,你在这里用心干,一定会有新的收获。”
从秦总屋里出来,我细想之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道他仅仅是关照我今后的工作,还是从某些渠道得到了不利于我的信息,认为我和王岳必有一争。总之,他不希望我对商务部经理有非分之想,起码目前是这样。
而一旦我不知死活地和王岳之间爆发冲突,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王岳是秦总的心腹爱将,地位远超过我。秦总怎么可能把自己认为还算满意的部门经理换下,让新上任的副职接替呢?这要冒多大的风险?最后的结局,只能是牺牲我来保住王岳。
而且,我和王岳的不和对于公司其他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灾乐祸或者一箭双雕的幸福。
所以,为了大局,也为了自己,我不得不接受这种寄人篱下的现状。
从广西旅行回来后,我和蕾蕾的关系暧昧,但一直没有捅破。我总是心存犹豫,觉得自己这么大岁数还妄想摘小花,实在是太不靠谱,有意无意地和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也不太过疏远。
她见我迟迟没有行动,开始时还不断地借故骚扰我,后来见我总是心不在焉,也开始拘谨起来。我们俩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又都有点舍不得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意,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搁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