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由于乔治·艾略特在文学上的成就,现在人们很难把玛丽安·伊文斯看做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勾引别人丈夫的人,或是一个妖女。人们很愿意原谅这个对感情无限依赖,富有关爱和同情心的第三者,甚至原谅了她对于肉欲的强烈需求。
任何人在撰写有关乔治·艾略特的生平时,都会被她如此繁多的称呼搅昏头脑:玛丽·安、玛丽·安妮、玛丽安·伊文斯、刘易斯夫人、乔治·艾略特。
玛丽安·伊文斯(或伊文斯小姐)是那个被人指指点点,经常插足在别人家庭中丈夫和妻子之间的女人,同时这个女人又名乔治·艾略特,她极富才华,被男人们赏识,她能写出那些冷静得像出自男人之手的小说。因此,“玛丽安·伊文斯”这一称谓涵盖了她的早年生活,而“乔治·艾略特”的称谓则是1854年以后的事。
(2)
玛丽安·伊文斯初长成人就表现出对已婚男人的兴趣,她一生做了多少个男人的情妇,大多数传记作家都不是很清楚。直到遇上乔治·亨利·刘易斯,一个容易亲近的男人,同时也是个已婚的男人,玛丽安·伊文斯漂浮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
在玛丽安·伊文斯的人生选择中,有几种力量在相互起着作用。其一,是她的优越感——她自觉比别人都要聪明,尤其是比那些做妻子的女人聪明。不同于在今天的中国,众多情妇的优越感大都集中在她们比妻子们更年轻漂亮。其二,在优越感的面具之下,经常隐藏着自卑心理。对于自己相貌的不自信,是玛丽安·伊文斯不敢把自己与其他女人相提并论的重要原因,基于此,她要执拗地表现出与其他女人的不同,比其他女人更聪明、更有思想、更有个性,这是她在自卑之外找到的自信。其三,也是玛丽安·伊文斯的秘密,她比其他女人更了解男人。无论对父亲和哥哥,还是父辈兄辈的男人,她都如此地熟悉他们,都能游刃有余地跟他们建立密切的关系,这是她的优势,同时好像又是一切麻烦的开始。
对于玛丽安·伊文斯的这种偏好,还有更多五花八门的解释,一位研究她的专家弗雷德里克·卡尔把她描绘成一只专门捕食男人的黑寡妇蜘蛛:
我们必须否认先前的那些传记作家所强调的一点:艾略特依赖男人。她并不是依赖他们,而是总在把兴趣转向下一个男人之前就吸收了身边男人的能量,从布拉班特、查普曼到赫伯特·斯宾塞再到刘易斯都是如此。她与每个男人的关系都使她获得机会进入那个拒绝他进入的男性社会。从他们身上,她可以积聚自己的力量,然后继续前进:并非依赖他们,而是像那些古代骑士一样,靠对手的血肉来增进自己的力量。
菲利普·罗丝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她也是研究乔治·艾略特的专家:
在男人面前,她似乎是一位无法承受孤独的女人。事实上,她有着强烈的激情,在恶劣的条件下努力拼搏,试图去找一个值得自己去爱、同时也爱自己的男人;她所走过的道路是如此的不同寻常,总是带有攻击性,甚至掠夺性,以确保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3)
玛丽安·伊文斯1819年出生在英国南方的沃里克郡。故乡美丽的风光却孕育了她不甚讨人喜欢的容颜。对此,英国著名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这样评述她:
这个相貌平平的姑娘极其聪慧,并有强烈的求知欲。1836年,玛丽安17岁时,母亲去世了,不久,姐姐也出嫁了。从此,玛丽安就生活在父亲和哥哥身边。她一边陪伴父亲,一边干家务,一边还刻苦地学习。1843年,父亲带着她进入了考文垂市,扩大社交圈,以图让这个聪慧的姑娘嫁个好人家。
(4)
玛丽安最初踏入文学圈是缘于与塞拉·亨尼尔和她的哥哥查尔斯·亨尼尔的结交。他们全都住在考文垂,在那里,查尔斯和他的妻子卡拉·布雷享受着今天被称为“开放式”婚姻的生活。玛丽安和塞拉关系密切,但她与塞拉的哥哥关系更为暧昧,那个妻子卡拉开放的观念无疑纵容了玛丽安的初次尝试。
1843年,通过卡拉的哥哥,玛丽安结识了62岁的罗伯特·布拉班特,这使她有理由进入布拉班特家庭。罗伯特·布拉班特觉得,玛丽安正好可以代替自己已经出嫁的女儿留下来陪伴自己。玛丽安和布拉班特很快就难舍难分了,布拉班特夫人和她的姐姐同时感到玛丽安对这个家庭的威胁。
对这一事件的最生动的描述,见于出版商约翰·查普曼在1851年6月27日的日记中的不少有趣的记载,日记里也涉及到了对玛丽安中肯的评价。日记描述了玛丽安的天真,她不愿受传统习俗约束的秉性。也许,她认为自己没有必要遵从那些行为标准,正因为这样,她才招致了布拉班特夫人的嫉妒。查普曼的日记中并没有记载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不道德的事情发生,大多是玛丽安喜欢和布拉班特在一起,而布拉班特夫人却无法参与其中,正是这种排他性才使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产生问题——布拉班特夫人觉察到,他们之间已经远远不是导师和助手的关系了。
玛丽安这边时刻渴望一位男性的爱情与亲近。当她和布拉班特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似乎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开了:他们手拉手地散步,用德语交谈,她同时也在克制着自己的言行,或许在她看来,自己已经很照顾布拉班特夫人的感受了。
最终,布拉班特为了家庭的平静把玛丽安逐出了自己的家门,但玛丽安始终从未因此责怪过布拉班特。玛丽安和布拉班特的关系持续了仅仅几个星期,但他并没有就此从她的生活中完全消失,当她在伦敦落脚的时候他偶尔还会去看她。
(5)
除去情妇事件,在布拉班特家,玛丽安还经历了思想上的重大转变,这种转变开启了她人生的叛逆之路。布拉班特意欲主持将德语版的《耶稣传》译为英文,在其女儿露切出嫁前,他本希望由自己的女儿来完成此事,露切出嫁后,玛丽安来到他身边,源于对玛丽安的喜爱,他就决定让玛丽安来完成。
通过翻译《耶稣传》,玛丽安认识到了宗教的虚伪性。对此,尼采在其散文《偶像的黄昏》这样评述:乔治·艾略特他们摆脱了基督教的上帝,却相信现在必须更加坚持基督教的道德。尼采正是结合了乔治·艾略特一生的道德取向才作出了这样的评价。
从布拉班特家回到家,她不顾父亲和哥哥对她的情妇事件的盛怒,神情激动地告诉父亲,她以后不再陪他去教堂了。从此,父女关系变得极为紧张,哥哥埃塞克也站到了父亲一边。1849年,父亲去世时,只给她留下极少的财产,这让玛丽安不得不自己出外谋生。在维多利亚时代,玛丽安的境况给她的出嫁之路蒙上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