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梧睁开眼,抱他的人是四皇子,那个最温和淡雅的四皇子此刻双目通红,仿佛刚刚如临大敌,问了一句似乎也不等她回答,抱着项梧翻身上马,回头对跟上来的侍卫唤一声:“领路,出林。”
马儿颠簸,腰际被牢牢的抱住,这已经是第二次坐四皇子的马,每一次都在生死关头,每一次出现的那个人,都是他。但这一刻项梧只是觉得,人生的际遇很其妙。
一路奔回营帐,皇帝与其他人都还在林子里未归,皇后等人听说四子提前回来,便猜想是否遭逢意外,可又听说是抱了项梧回来,便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项樱一早得了允许出去看,不久派宫女回来禀告,说项梧的胳膊脱臼了,太医正要准备接骨,其他并无大碍,四皇子也毫发未伤,请长辈们放心。
皇贵妃嘀咕:“这孩子怎么总弄得一身伤,到底说她自己毛毛躁躁,还是说她运气不好,只可怜这样娇柔的身子,还能经得起几次折腾。”
因皇后吩咐接骨后也来禀告,但宫女去了又回,无奈地说着:“项小姐不肯叫太医碰,太医一碰就喊疼,哭得可怜极了,太医也不敢轻易动。”
“臣妾去瞧瞧,樱儿脾气急,指不定要骂她,都吓成这样了怪可怜的。”皇贵妃坐不住,知道皇后也着急,但今日随驾的宗室子弟也带了妻妾子女来,她不便做得太过惹人注目,项梧眼下还只不过是淳郡王妃的妹妹,其他的事尚无定论,做得过了,也只会再给这孩子添麻烦。
皇后颔首,“再问问是怎么回事。”
皇贵妃离了銮帐,宫女引她往项梧的帐子去,才走到门前,就听里头凄惨的一声“姐姐”,旋即世界宁静,但很快又有呜呜的哭声,待宫女掀开帘子走入,便见项梧缩在项樱的怀里,头上细发早已汗湿了一片,正哭哭啼啼着。
一边宇智正在洗手,而太医侍立在旁,似乎什么也没做。
“母妃。”项樱朝婆婆欠身,怀里的项樱看了一眼,也跟着姐姐行礼,楚楚可怜之态叫皇贵妃心疼坏了,忙坐到身边问怎么样,项樱却轻松地笑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东西,就怕疼,幸好只是脱臼,要是摔断了,够她受了。”
皇贵妃哄了几句,见宇智过来行礼,笑问是不是他给接回去的,宇智点头称是,又将刚才的事说了,问起项梧为何一个人在那里,项梧想起大皇子的事就后怕不已,只惊魂未定地敷衍一句:“迷路了。”
在树林里迷路再正常不过,众人也不再多追究,猎场上总会有人受伤,也不必大惊小怪,不久众人散了,宇智也去皇后那里回话道安,项樱被允许留下来照顾妹妹,亲自为她擦洗换了干净衣裳,外头太医送来安神定气的药,正要喂妹妹吃,项梧却咬唇紧张地看着姐姐,项樱见状不禁蹙眉,她最了解这丫头,便转身放下手里的药,坐到妹妹身旁认真地问:“有什么想说?”
项梧显然颤了颤,双眸亦微微泛红,道一声:“姐姐你别生气。”便支支吾吾将她差点射杀大皇子的事说了,项樱听罢脸色都白了,若说生气,更多的该是后怕心疼,如果宇坤真死在妹妹箭下,她如何面对皇室暂且不论,她最宝贝的妹妹必然难道可以免于偿命?
“姐姐……”
“你!”项樱长长地呼吸平复心情,便转身拿了项梧的衣裳来,“起来穿好,跟我去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皇后娘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有侍卫看见了,不管慎亲王说不说都难免有是非。绝不能让娘娘做最后知道这件事的人,眼下哪怕慎亲王并没有死更没有受伤,但凡有人要追究你,也不是不可以。快起来!”
项樱这样的决定,也正是项梧所想,她并不想瞒着谁,反而觉得坦荡荡说出来更好,可她不得不顾忌姐姐的身份,才会先只和姐姐商量,此刻说出来心里实在舒坦,听见姐姐命令,忙起床穿戴,精神焕然一新,唯有哭红的还未消肿的双眼,才让人记起她之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只是刚要出门,项樱又叫她先等一等,想是皇后那里有别的人在,便先自己一人过去,待安排妥帖,才又亲自来接妹妹。
而皇后起先听皇贵妃说项梧只是迷了路,她并不十分信,只是没想到另有的事竟如此严重,当听项梧怯怯说完险些射杀宇坤的事之后,连一向镇定从容的皇后都蹙眉无语。
项樱从未见过皇后这般为难,一时又气得责骂妹妹,然她骂一句,却叫皇后回过神,又是往日温和的模样,笑盈盈招手让项梧坐到身边,轻轻抚摸她受伤的胳膊:“还疼吗?”
“有点儿。”项梧应着,却垂目不敢看皇后。
皇后叹道:“难为你有心告诉你姐姐,而你姐姐也从不是糊涂的人,这件事若等别人先来追究你,而本宫或皇贵妃等一概不知,你隐瞒不报便又是一个错。要知道不论伤没伤大皇子,都能定你的罪。”
项梧哪儿经历过这些事,脸涨得通红,哽咽了问:“会怪罪姐姐么?”
皇后一愣,笑了:“傻孩子,和你姐姐什么相干。不过你犯了错,旁人的确会先指着你姐姐。”又与项樱道,“你总是说她顽皮胡闹,可她心里总想着你,也就不怕能错到哪儿去。”
项樱心里何等喜欢和心疼妹妹,然此刻不宜表现,只严肃地问皇后:“母后您看这件事该怎么办,恕儿臣心眼儿小,您也是知道的,大皇兄那会子不追究梧儿,必然是不会再提起,可既然被侍卫们瞧见了,不晓得会有什么话传到皇嫂耳中,皇嫂她……又岂能轻易善罢甘休。”
皇后颔首,“她若要追究,本宫也不能护短,只是她也闹不到哪儿去,宇坤会拦着她,就是彼此面上都难看些。”
“儿臣并非要对皇嫂不敬,梧儿的确是做错了事,若要惩罚儿臣也不姑息她。”项樱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心疼,“这孩子该管管了。”
项梧撅着嘴不敢出声,安分乖巧地坐在皇后身边,听姐姐这样说心里极委屈,可也莫名觉得很踏实,但听皇后柔柔在耳边问:“可要叫你吃些苦头了,不是最疼你姐姐了么?梧儿也不愿意她在妯娌间因为你不好做吧。”
项梧用力点头,看看姐姐又看着皇后:“是臣女做错事,请娘娘责罚。”
皇后轻松一笑:“不着急,等一会儿你瑾姐姐回来,本宫叫她一起帮忙说话。”
项梧不知皇后为何要等傅瑾回来,更不知此刻傅瑾在树林里与别人吵架,原是她和别人一同射杀了猎物,两边都认为是自己先发现先动手,若是知道傅瑾厉害的也就让了,偏偏这一位皇族远亲,随父到京述职,并不知道端成郡主的厉害,又生性小气些,连女子也不肯相让。
傅瑾最看不惯这种尸位素餐沾染几分皇亲就自鸣得意的人,她眼里只有几位皇子和兄长们优秀俊逸,这般还要同女子争一头畜生的人,她更是不放在眼里,一时争吵不休,两边侍卫也眼看剑拔弩张的,竟把在附近巡视的宇祥也吸引来。
两人见他来,便都推宇祥做主,宇祥也不愿他们争吵不休,看过猎物身上的伤和落箭的位置,就把猎物判给了那皇室子弟。
如此傅瑾气结,硬忍着一口气等那人走远,才冲宇祥嚷嚷:“你怎么回事,凭什么让给他,明明就是我先射到的。”
宇祥淡淡看着她,只听她继续发脾气:“仗着点儿家里沾皇亲,就跑来这里耀武扬威的,也不见他们家为朝廷做多少事,吃着皇粮净学了这些本事,我若是个男人也罢了,偏偏和女人抢。”越说越气愤,“我一会儿倒要看看他是谁的儿子,指了他爹娘去问,怎么生养教养的。”
边上侍卫都听了憋笑,生怕得罪郡主都默默后退避开,只有宇祥还若无其事地听着,唯听到那一句:“若是智哥哥,一定先帮了我的。”才微微动了眉毛,应了她一句,“皇兄一定也会让给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