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仿佛已麻木,至少面对这些衣冠禽兽,绝不会露出恐惧,冷声开口:“人固有一死,本宫只想知道,各位将军奉谁的命令,到底是谁那么急着送本宫西去?”
“皇后娘娘何必多问,您自在上路便是了。”那首领侍卫站起来,朝后看了眼涵春,嘴角挂起冷笑,“娘娘贵重,不得不给您一个时辰梳妆打扮,也好风风光光上路。但一个时辰后您若还留恋着不走,那就不得不先拿王妃祭刀了。”
我心头一抽搐,面色森然:“你是说,若本宫走得痛快,你们不会为难王妃?”
那侍卫轻哼:“皇上不在了,您死了不会有人来为难末将和末将的主子,可傅王爷还带着他的大军在京城外呢,再降服他之前,可不想让他冲冠一怒为红颜。自然,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就不必顾忌什么了。”
“这世上有两个人想本宫死,反贼寰宥,还有潋滟宫常妃。”我缓缓起身,取一件氅衣蔽体,走到桌边摸一摸冰冷的白绫,看向他问,“你是常妃的人?”
那人只管冷笑,默认不答。
“逸亲王想本宫死,会爽快利落一剑毙命,又怎会大费周折弄这些东西来。”我伸手握起那把匕首,“本宫一旦死了,死便是死了,谁还有能力来追究死因?什么凤体贵重,你们大摇大摆闯进来,挟制本宫和傅王妃,可曾想过什么贵重?你们所要达到的目的,无非是本宫死得有说法,好让你们的主子达成她想要的目的。”
“娘娘素来英明,可惜您现在和末将阐述这一切,已毫无意义。”那首领侍卫躬身抱拳,“娘娘请更衣上路。”他说外一挥手,示意手下把涵春拖出去,涵春哭着喊着叫我千万不能死,可声音越来越远,侍卫们的铠甲又发出响亮的碰击声,一声声磨人心智。
“娘娘……”外头有人哭泣呼喊,但很快就被咒骂掩盖,如此亦显出殿内死一般寂静,我无声坐在床上,看着烛火的柔光在白绫上跳跃,时而闪过一道光芒在那精巧的药瓶上,那里头是鹤顶红,还是砒霜?
手里还握着匕首,冰凉的剑鞘已经被手心捂暖,我正想拿起来看,突然有幼儿啼哭划破夜寂,是智儿在哭泣,我听得出他的哭声和岚儿不同,我的儿子在哭泣,他是知道母亲要离开了吗?
我的孩子……念及孩子,惶恐和不安汹涌而至,我伏在窗棂上望着哭声传来的地方,浑身不住地颤抖,心中只有一个念想,我不能死!
却是此时,身后突然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我猛然回身,但见一抹身影逆光而来,本能地拔出匕首指向前,惊恐着叱问:“谁?”
“于飞。”熟悉的声音突兀地闯入耳朵里,我一直在颤抖的身体突然僵硬,身体里奔腾的血液也好像停止了流动,手中十指瞬间失去一切力量,匕首从我的手心滑落,一声清脆惊回我几乎离散的魂魄,也同是这一瞬,身影扑向我,用最温暖用我最贪恋的胸怀将我裹住。
“于飞、于飞……于飞……”他一遍遍喊我的名字,想要用力抱紧我,却又害怕伤了我高高隆起的腹部,在我一再的沉默呆滞后,索性将我打横抱起放在床上,用棉被裹紧我发冷的身体,双手一遍又一遍抚摸我的脸颊,“于飞,是朕,于飞……”
我依旧呆滞地看着他,心口涌起所有的委屈和怨怼,可却一点也不愿对他发泄,老天让他完完整整回到这里,让他依旧有力气可以抱起我,让他依旧能这样一声声唤我的名字,让他依旧实实在在触摸我的脸颊,除了感激,我还能怎么样?
他又慌乱地把我抱起来,把我的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温柔而笨拙地抚摸我的背脊,几乎哽咽着求我:“别吓朕,于飞,你应一声啊,傻丫头,你应朕一声啊。”
我如布偶一般任他摆布,就是怎么也做不出反应,身子好似完全被掏空了,又好像因为在他身边,我终于可以放下一切,什么都不必再伪装,什么都不必再坚强,骨子里的任性骄纵全又冒出来,仗着他爱我仗着他疼我,什么都不用管了。
“于飞……”寰宇哽咽了,落泪了,焦急万分地捧着我毫无表情的脸,忽然就凑上,用双唇温柔的一点一点融化我仿佛冰封的面颊,在唇与唇缠绵的时刻,游走的三魂七魄终于回归体内,我猛地一颤似乎又吓着他,但两人都呆滞时,我的眼泪决堤而出,收不住更不愿控制,看着他一直哭一直哭,没有声音,却哭得他心肝俱碎。
“朕不好,于飞,是朕不好。”他轻轻将我拢在肩头,“哭了就好,哭了就好。”
哑声的哭泣很伤心神,我几乎流干了这些日子隐忍的所有眼泪,软绵绵地卧在他胸前无力动弹,他温和地抚摸着我的背脊,两相无语,却又点滴在心,我所要抱怨的和他所要愧疚的,早已不必再用言语表达,彼此都平安,已是最大的安慰。
“方才朕跟着那些侍卫一起进来的,只是没叫你察觉,你放心,他们不会伤害涵春也不会伤害我们的孩子。”寰宇开始慢慢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下他们是常建业的人,他们会为常建业和常妃做这些事,你不得不委屈一下,和朕音讯全无一样,暂时死去。”
“暂时……死去?”我迷惘地看着他,脑袋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所有智慧,不会再思虑和算计,只等着他告诉我一切,并教我怎么去做。
寰宇瞧着我发呆,忍不住笑了,爱不释手地亲吻我的额头:“这么久不见你,经历了那么多事,前一刻还是那么坚强的管皇后,这一刻怎么又绵软呆笨?”
看见他笑,直觉漆黑的夜晚也变得明亮,仿佛周遭就环绕着霓虹云彩,飘飘然不由自主就窝进他的怀抱。
寰宇无奈地笑着,拍着我的脑袋说:“也好,你暂时死去的这些日子,能好好歇一歇。正好你安排了颐嘉住在宫里,就藏到她那儿去吧。”
我软软地问着:“为什么要臣妾暂时和您一起消失?”
“你忘了,寰宥那天在聆政殿用剑指着你告诉所有人,他要做皇帝。”寰宇耐心地向我解释,“而你又定下五日为限,再两天就要立智儿为太子储君,常家两边都得不到支持,必然要有所行动。可常建业这只老狐狸实在太狡猾,逼到这一步了他依旧十分谨慎,万不得已,朕只能让你先消失,而后寰宥以常妃毒害皇后为名问罪她和常家,到时候不管常家怎么抵赖,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而你也死了,他们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且寰宥逼宫早已无所顾忌,可以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地打压常家势力甚至是屠杀,因为他已经背上了‘恶名’,而这一切,却是朕在帝位之上永远也不能做的事。”
“皇上和寰宥,没有反目?寰宥他做的一切,全是为了皇上?”不知为何,寰宥那一天用剑指着我时的目光突然呈现在眼前,纵然寰宇说得很清楚,我心里还是十分不安,而此刻再看他的脸,面上那略显沉郁的神情也证明了我的不安并非没有道理。
“朕不知道。”寰宇微笑着回答我,伸手将我残留在脸上的泪轻轻抹去,“朕拿整个江山做赌了,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朕真的不知道,走到这一步,早已无路可退。”
我牢牢地抓住他的手:“您当然要回来,您答应于飞的事,一件都还没做,怎么好把臣妾一个人留在这里?臣妾讨厌面对大臣的嘴脸,讨厌聆政殿,皇上不要随随便便把包袱扔给臣妾,管于飞柔弱,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