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悠悠看众人一眼,又道:“本宫要说的都说完了,眼下本宫还不曾垂帘听政,不适合多来聆政殿,但若诸位大臣无异议并希望本宫干政,那往后每日早朝,本宫再与诸位商议国家大事。”
此时座下却有声音耻笑:“逸亲王已经在筹备登基大典,废除娘娘您和各位后宫主子,是迟早的事,您还惦记着来垂帘听政?臣以为,保全皇上的血脉传承最重要,眼下常大人实力雄厚足以和逆贼相抗衡,您大可推举大皇子为储君,不日继位称帝,如此您便是皇太后,再念皇帝冲龄您垂帘听政,方是正道。”
殿内一时又哗然,问题兜兜转转又到了储君之上,我冷冷看向众人,再次重申:“逸亲王若有本是改天换日,本宫也阻挡不了,若不然,这东宫储君本宫只举荐自己的皇四子。”我扶了莲衣的手缓缓站起来,“当然一早就说了,不会闭塞言路,各位卿家既然有异议,为何不递折子来?不如这样,五日为期,五日之后若无能有说服本宫和太后心意者,便册封皇四子为东宫太子。”
座下皆露出惊愕之色,常氏派系的大臣们更是怒火烧心,我无视他们的存在,扶着莲衣离开大殿,每一次走出来时外头冷风扑面,才能叫我清醒回到原来的自己,只是苦笑:“虽只是搬了张凳子坐在那里,可也充满了魔力,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完全无法自制,真不知道皇上每一日在那里君临天下,是有着怎样强大的定力。”
莲衣也惴惴不安说:“娘娘方才吓死奴婢了,五日为限吗?您只是要激怒王爷逼宫吗?”
我摇头:“总觉得寰宥和常家的关系微妙,现在寰宥要自立为帝,应该是违反了最初和常家的承诺,常家已经怒不可遏,那么我就再推一把,力阻拥立大皇子,这样他们腹背受敌,怎么也不会再藏着掖着了。你要知道,眼下依旧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常家有谋反之心,一切都是寰宥冲在前头,常建业狡猾得很。”
回坤宁宫后与涵春说起这件事,她却赞同我:“都到这一步了,他们不会再忍耐,错过这一次往后可再不能有机会了。您别看那老东西狡猾,傅铭曾说,就因为他们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很心虚,一旦被逼到无路可走,就一定会露出狐狸尾巴来。”更悄声说,“如今皇上在宫里,是您最大的靠山,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有皇上站出来的那天,什么都能解决,皇上不出现,恐怕也是在等。”
我定心想了想,便要横下心来赌一把,命莲衣把宗人府、礼部、内务府的人全部召集在涵心殿,我又不辞辛苦地赶去那里,正儿八经地宣布立宇坤为太子的事,要他们都做起准备来,五日后就举行册封大典。
个中不乏常家派系的人,自然极力反对,可他们的反对只不过能给我心里添堵,并不能真正改变事实,我也要他们传话出去,想拥立大皇子或二皇子的,尽管递折子进来。
但此事与涵春商议时,我们也料到,眼下正是局势混沌的时候,正如宫女太监们都算计着站在那一边,这些大臣会想不到这要紧的事?常家派系的人不会递折子进来,他们知道递进来也于事无补,不如直接反,而旁的人巴不得中立,这样不管将来哪一方得势,至少还能保全自己,说到底这五天我是给常家的,不是给他们的。
这件事决定下后,派莲衣去了趟寿宁宫告知,她却无功而返,说太后在佛堂不见人,委托老嬷嬷送话进去,太后也没给什么回音,老嬷嬷便遣她回来了,莲衣更道:“奴婢等候时听见几句,似乎太后娘娘精神不太好,这几日餐饭也进得少。大概是皇上下落不明,跟着宛妃又殁了。”
“既然不见你,也不说要见我,我去了也没有意思。”虽然担心,可确实无能为力,想要撑起一个坚强的皇后形象,我就不得不暂时把太后搁在一旁,不然频频出入寿宁宫,人家只当我依旧软弱。
但提起宛妃,才想起该去暗香疏影上一炷香,换了素色一些的衣衫带了美咲同往,在梓宫内上了香,看着美咲磕头时,问一直守在这里的华琼婕:“可有谁来过?”
她一身素白的衣衫,憔悴了许多,轻声应着我:“几位平素还要好些的都来过,旁人也就荣娘娘和宁嫔、舒嫔了,眼下宫里这样子,也不怪别人没心思吊唁。林夫人哭晕了被送出宫了,林大人说,眼下不敢给您添乱,望娘娘以大局为重,一切从简。”
“看在太后平素的宠爱,也不能从简,但现在也的确隆重不得,不如多停些日子,总有阴霾过去的那天。”我温和地安抚她,“只是辛苦静贵嫔你,要日日守在这里。”
华琼婕惨惨一笑:“臣妾还能为娘娘您做什么呢?”
此时美咲磕完头跑来拉着我的手,我让莲衣带她去外头玩一会儿,看着小丫头娇俏可爱,华琼婕苦笑:“那日您说宛妃娘娘有身孕时,臣妾着实吓了一跳,皇上在行宫几乎没临幸任何人,若是荣妃娘娘有了也罢了,宛妃娘娘终日陪在太后身边,只是那几天独自留下,而皇上操心着那么要紧的事,更不可能了。”
“是吗?”想起她临终前那些话,更是倍感悲哀惆怅。
华琼婕眼角沁出泪,稍稍吸了鼻子说:“臣妾怨过她,可也知道怪不得她,更明白她多爱皇上,宛妃娘娘她爱得太痴太辛苦,便是看着她痛苦,臣妾才想明白了,该怎么好好地活下去。”
离开暗香疏影时,心里沉甸甸的,才明白为什么后宫的女人一辈子都贪恋后位,至少我因为自己是寰宇的妻子是中宫皇后,才毫无顾忌地想要他心里只有我的存在,甚至强迫这些妃嫔“好好活着”。
走在冗长的宫道上,我总时不时左顾右盼,原先最恨那些煞风景的侍卫穿梭在皇宫之中,如今却时时刻刻都希望能再看他一眼,可惜总不能遂愿,那天之后再也没见过寰宇。
我的五日为期转眼过去三天,常妃和宇坤还被宗人府软禁在潋滟宫,常家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使不上劲儿,始终不能像之前寰宥未入京时肆无忌惮地干涉内宫之事,我知道制衡他们的是寰宥,可却完全无法感激他,当第三天傍晚寰宥强迫各部大臣着手准备新帝登基大典的消息传进来时,我尚不曾察觉自己早已站在生死一线。
第四日夜里,我和涵春毫无征兆地从睡梦中被惊醒,只看到寝殿之外火光冲天、人声熙攘,涵春将我护在身后,可分明她的身体正在颤抖。殿门旋即被重重踢开,沉重的脚步声逼近,我们却完全猜不到来者何人。
“皇后娘娘,请出来。”陌生的声音传进来,涵春颤了又颤,但还是鼓足勇气向外喝骂,“什么东西,胆敢擅闯中宫?”
噌的一声清脆,外头似乎宝剑出鞘,不等涵春再斥骂,床帏被一把掀开,涵春几乎被拽着拖了出去,旋即就有侍卫上前来把她扣押在椅子上,明晃晃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稍挣扎就顷刻能见血光。
“涵春你不要乱动,不要和他们抵抗。”我疾呼出声,而他们并没有把我从床上拽下来,反而抱拳说,“皇后娘娘尊贵之躯,末将不敢冒犯。”
我的睡衣尚能蔽体,径自将衣襟整理好,冷然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
有侍卫端着漆木盘进来,我稍稍抬眼,盘中罗列三色物件,匕首、药瓶、白绫。
“末将不敢冒犯娘娘贵体,还请娘娘自行上路,末将恭送娘娘!”侍卫将托盘放到桌案上后,所有人随着那首领模样的一起跪下,那人继续道,“请娘娘上路。”
“混蛋!畜生!”涵春大怒,“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是谁的人?也敢来逼宫,也敢来害死娘娘?”
挟制着涵春的侍卫恶狠狠地说:“王妃娘娘最好别乱动,小的手里的刀可不长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