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狼龇了龇牙,露出一口血红的牙齿,上面还有残留的腊肉在。韩飞这回看得真切,那是一张人嘴,只是犬牙比一般人更长!头狼阴笑了一声,直立了起来,身上的狼皮臃肿地堆积着——那是一个披着狼皮的野人!
头狼饶有兴味的看了看两人,眼中有了嘲弄的颜色。它忽而轻嗥了一声,两匹狼如闻号令,飞扑上来。韩飞身子微蹲,弹簧刀高高举过头顶,只听“噗嗤”一声,一匹扑到的狼自咽喉到****处被剖开了个长长的口子,血淋淋的肠子洒了出来,狼血兜头浇了下来。另一匹狼不顾璐璐将登山杖劈头盖脸的砸下,闷嗥着叼住她的衣摆,将她生生拖出了狗窝。
韩飞听到璐璐的惨叫,心中惊惶,弹簧刀向那匹狼的腰身乱刺。头狼见死了一个同伴,独眼中血丝颤动,前爪趴在狗窝上,猛地推了下去,乱石纷纷砸在韩飞身上。韩飞像个血人一样,挣扎着跳出狗窝,要去救璐璐。
随着头狼的嗥叫,又是四匹狼窜了上来,分别叼住她的四肢,飞快地隐进狼群中。
韩飞挥舞弹簧刀就要扑进狼群,这时那扇紧闭的柴木猛地打开了,小辫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腰抱住韩飞,叫道:“你再反抗,天狗就要把你的女人分尸了!”
韩飞虽然脑袋充血,但小辫子的话还是把他拉回了理智之中,他僵直了握刀的手,看向被狼群玩弄在利爪之间的女友,一时间悔恨交加,心如刀割。
“狼娃,看在我娘救过你一命的面子上,放过他吧!你看上的女人你带走!”小辫子忽然对头狼说起了话。
头狼阴笑了一声,竟然说话了,声音嘶哑如破锣:“好,让他快滚出村子!我给你娘留下几斤腊肉!”独眼眯成一条缝,似笑非笑的看一眼韩飞,一声长嗥,狼群拖着昏死过去的璐璐,一阵风一样向黑森林的方向卷去。
等待狼群消失了踪影,韩飞握刀的姿势依旧没有变,眼中喷射着怒火。小辫子看着狗窝里躺着的狼尸,眼中有了羡慕和敬佩的光芒,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杀天狗!这些畜生是该杀,可惜,村里的人太懦弱了,唉!”
“告诉我,怎样才能救出她?!”韩飞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个狼娃又是怎样回事?!”
小辫子道:“你和我一起埋了天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什么都明白了。如果村长知道有人杀了天狗,整个村子又不得安宁了。这里流传着一个传说,一条天狗死在村子里,将有十个人殉葬!”
小辫子去屋里拿了两把铁锹出来,扔给韩飞一把。韩飞拼命挖着,很快就在狗窝边挖了个大坑,又迫不及待地将狼尸埋了。小辫子将头狼扔下的腊肉也埋了,拍了拍他的肩头:“跟我来。”
两人点着火把向村西头走去。整个村子几乎没有亮一盏灯,黑乎乎的真像一处庞大的坟茔。两人到了一个荒寂的小山坡上,小辫子扒开荆棘丛,露出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岩洞。他对韩飞招了招手:“跟我进洞!”
那个岩洞里充满一股兽皮腐烂的味道,石壁上用木钉钉着野狗、罐子、野猪皮子,甚至几只臭烘烘的野猪头骨,有黄蜂和老鼠在野猪头骨里做窝。韩飞惊诧地发现,洞穴里竟摆着石床、石凳,显然是花费很大的功夫慢慢雕琢而成。
小辫子将火把插在岩洞缝隙间,忽而对着一侧石壁指了指:“你看!”
韩飞将火把凑上去,只见石壁上刻着六幅壁画,笔法粗陋。第一幅是一头狼叼了一个在雪地里的哭的婴孩;第二幅是一个披着狼皮的男孩将一个背着背篓的长发少女从老虎嘴里救出;第三幅是狼孩与少女对着蜡烛对拜;第四幅是一群人在殴打那个大肚子的少女,狼孩倒在血泊中;第六幅是狼孩率领狼群扑向惊叫的人群。
小辫子从身上摸出一包烟叶子,用一片干枯的草叶子卷了,递给韩飞一根,自己也借着火把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对着六幅沾了鬼气的壁画娓娓说出一个久远的传说。
那一年不老村不知哪门子得罪了火神爷爷,闹了旱灾,村子里的桑树、茶树一夜之间干枯,村里人没了蚕茧子和茶叶跟外面来的小贩子换小米吃,一下子死了好多人。西村一户人家的媳妇正好生了娃,娃没得吃,那媳妇就把自己的奶刺破了,用血喂娃。可是,那媳妇撑不了几天就死了。
那娃的哭声在夜里招来了一头母狼,母狼的狼崽子刚被村里人猎了炖了汤,它没吃娃,而是把娃拖到了黑森林里,用饱足的奶水喂养。后来,好不容易盼来了雨季,村里又重归了原来的富足。直到那一年,东村最美的蚕妞儿上狼山采摘菌子和山顶的上好茶叶,遭遇了老虎,就在老虎要吃她的时候,出现了一个身披狼皮的狼孩,狼娃果断出击,虎口夺食,救下了蚕妞儿。蚕妞儿对狼娃有了爱慕之心,此后上狼山上得更勤了。村里放牛的牛娃跟虎妞儿本是订了娃娃亲,他无意中看到了狼娃和蚕妞儿在山上相好,心中恼火,就把蚕妞儿和狼娃的丑事传扬了出去。我们不老村本来对狼这种畜生有天生的敬畏,但狼跟人交配之后,那生的还不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孽种吗?
村长为了正村里的风气,不让孽种生出来祸害村落,带领村里的年轻力壮,准备捉奸!狼孩听到了风声,不敢在狼山和蚕妞儿相会,就偷偷在西村开辟了个岩洞,把蚕妞儿接了来,两人在石洞里恩爱,准备把狼娃子生下来。
可是,很多野狗把村里的人引到了这里。狼娃被当场打得吐血,那个蚕妞儿的大肚子被人踹了几脚,羊水破了,血水洒了一地,地上的草都红了。蚕妞儿惨叫了一声:“狼娃,来世我们再做夫妻!”就一命呜呼了。
村人以为狼娃已经死了,哪知道那个狼娃生命力比狼还强。那晚,半夜里我娘听到什么东西在拱门,她以为是自家的狗回来了,就去开门,看到的确是血淋淋的狼娃!我娘慈悲,就喂了他些小米粥,他就那么挺了过去。
第二天,村里的人沿着狼娃的血迹找到了我家,那个狼娃早已逃走了。村长为了惩罚我娘,把她的一双眼睛刺瞎了!
半个月后,狼娃回来了!他带着一群狼洗劫了不老村,抓走了村长的女儿,这还不够,每到一段时间,他都会从黑森林出来,掠夺那些还未成年的孩子,让村里的人饱受丧子的痛苦!
狼娃还破坏了不老村几千年来驱赶丧失劳动力的老人入黑森林,让他们自生自灭的传统,老人们一入黑森林便成了狼的食物。村里人也认命了。
唉,这一切都是冤冤相报,作孽啊!
小辫子长长叹息一声,又卷了两根烟。韩飞抽得咳嗽不已,然而还是拼命地抽着,他对那个狼孩本是深恶痛绝,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听了这个传说,心中有些莫名的惆怅在涌动。
“你不要怪我当时拦住了你,你如果反抗,依照狼娃的性格,他只会把你的女友分尸了!”小辫子漫吐着烟圈,沉入不堪的回忆中,“那些被狼娃抓走的人,我们本来以为都成了狼的食物。直到后来,一个被抓的男孩隔了八年,从黑森林里逃了出来,他的身上被裹了厚厚的白布,我们当时还以为是被驱逐的老人逃了回来,正要往回驱赶。那个男孩叫阿苦,他说狼娃抓了他们,在黑森林深处把他们当牛马使唤,种植茶树、桑树、还有些花开得异常妖艳的不知名的树!他还说,他在那里还看到了一些已经‘死去的’不老村的老人,老人们都被关押在地洞里和山岩上,不知道在做什么,偶尔会被放风,都像行尸走肉一样呆呆地在外面走,很是吓人!后来,又有几个村人看到了那些‘死去的’老人,鬼一样出没在黑森林里,有时会到黑森林和不老村之间的那口不老溪里,用篮子淘什么东西,没有表情,没有声音,我们渐渐的叫他们‘活死人’!”
韩飞咳嗽得泪花飞溅,把手指了指那六幅壁画:“这是谁刻下的?”
小辫子目光微敛:“我。”他见韩飞一脸狐疑,继续道:“你不信?我也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女人!我为狼娃刻下他的身世,只是因为他让我想起了自己。”
韩飞点了点头:“我懂得,那个女人是不是黑森林那边的?”
小辫子惊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的?”
韩飞苦笑着摇了摇头,将他与璐璐在狼山的那段遭遇实告了。小辫子面色通红,谨慎地说道:“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
韩飞正色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放心吧。”
两人在岩洞里沉默了好大一会,小辫子说道:“你是外面大世界来的人,你知道天狗食日是哪一天吗?我娘曾听几个来村子里旅游的人说,外面大世界的人都是天生的大祭司,知道哪一天会下雨,哪一天会刮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