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心知小辫子的无知和愚昧都是这闭塞的村落赐予的,说道:“这些,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都是靠前人的一些经验和仪器测量出来的,你说的天狗食日将在今年的9月2号发生!”他看了一下手表,“还有六天。”
小辫子脸色黑了下来:“只剩六天了?”
韩飞点了点头,知道他害怕的是什么,目光沉沉道:“我会尽力帮助不老村摆脱活死人和狼娃的凶手。”
小辫子闷声不吭,良久才摇头道:“不,谁也阻止不了天狗,这,这也许是天意!”
韩飞忽而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刚才说,曾有几个人来这里旅游?”
小辫子说道:“是啊,破天荒的,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没想到还有人会到这里来玩。那些人就在我家住着,当时不老村的人都来看新鲜。”
韩飞追问道:“他们是不是七个人?”
小辫子惊道:“啊,好像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韩飞道:“这个你先别问,他们后来都去了哪里?”
小辫子目光黯淡了下来:“他们被狼娃抓走了,成了活死人!我娘有一次在不老溪里洗衣服,还看到了他们!”
韩飞将小辫子的话梳理了一遍,心中有了些底,他隐约觉得一个庞大的阴谋正笼罩在愚昧落后的不老村上空。
一缕日光从石缝间射了进来,笔直地照在一块石头上,那块石头上还残留着点点血斑,想来是当年那一场残酷的问罪留下的,多半是那个可怜的蚕妞儿的胎血。
小辫子直了直身子,面色沉重道:“天亮了,我想把天狗食日的事告诉村长,让村里的人赶快从这里搬走。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韩飞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做。”
小辫子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冷意,皱了皱眉:“你想去黑森林救你的女人?”
韩飞目光坚定道:“我跟她说过,要保护她的,我不能食言。”
小辫子叹息了一声,从身上摸出一截红头绳,说道:“这是黑森林那边的花妹送我的信物,她是活死人圣女身边的伺女,如果你能找到她,把这个给她看了,她也许会帮你。但你现在不能去黑森林,没有星光指引,白天你会迷路的!那几个旅游的人就是因为白天入森林,遭遇了灾祸!”
韩飞将红头绳缠在手腕上,不想违逆小辫子的好意,更兼一些防身工具和指南针还在背包里,便道:“好,我陪你去见一见村长。”
村长的家在村中央,门口长着一棵高大的桑树,一口生满铜绣的大钟高高挂在桑树主干上,想是在农忙和有突发事件的时候用来召集村民的,那晚韩飞听到的钟声便是出自这里。
柴木门开了,村长一家正在门口晒鱼干、番薯干,看到小辫子带了一个装束奇怪的外乡人来了,脸色都有些怪怪的。小辫子上前介绍道:“村长,这是外面大世界来的人。”
韩飞露出他招牌式的阳光笑容:“你们好。”他发觉村长有些面熟,正是那晚送白布人“上路”的黑衣人,约莫三四十岁年纪。
村长脸部肌肉抽动几下,不搭理韩飞,粗声大气的问小辫子道:“你带个外乡人来找我干啥子?你嫌村里的外乡人还不够祸害吗?”言语间有些责备的味道,他似乎对外乡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韩飞似乎早已预料,小辫子当日见到自己时也是这个反应。村里还有外乡人?韩飞不禁多了个心眼。他的目光在那些鱼干和番薯干上扫了扫,忽而眼神一敛,大步走上前去,从番薯干里捏出一个黑乎乎的豆子。
那竟是一颗咖啡豆!韩飞绝不会眼花。
这样闭塞的村庄怎么会有咖啡豆?是村长口中所说的外乡人带进来的,还是……韩飞心念电转,目光沉沉地看向远方的黑森林。
村长的眼神有些慌乱,伸手把那颗咖啡豆一把夺了过来,说道:“他娘的,又闹老鼠了,下的屎比娘个球还大!”气恼的将咖啡豆捏得粉碎。
小辫子咽了口吐沫,低沉着嗓音对村长说道:“村长,我有件天大的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
村长兜了兜簸箕,说道:“小辫子,你别跟我神神叨叨的,有屁快放!”
小辫子看一眼韩飞,说道:“再隔五天,活死人就要带着天狗下来抓人了,他们要把村子里的人都抓了,然后当活死人使!”
村长一双牛眼瞪圆了:“小辫子,你被鬼摸头了吧?”村长婆娘吓得面色苍白,手上的一把番薯干掉在了泥地上。
小辫子急道:“村长,我小辫子拿命担保,这是真的,这个外乡人可以作证!你快点通告村里人,让大家往外乡逃吧!”
村长狐疑地看一眼依旧含着笑的韩飞,声音严厉道:“逃?往哪儿逃?我们的祖宗在这里活了几千年了,是你说走就走的?别说瞎话了,回去帮你瞎眼的娘干活是正经!”
小辫子忽而把腰间的柴刀拔出来,狠狠地插在地上,又急又恼道:“村长,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小辫子?!”
村长婆娘忙上前劝道:“大兄弟,别上火,有事好好说。”
村长端了簸箕往屋里去了,“啪”将门关上。
小辫子更急了,提着柴刀就奔到那口桑树下,双手扯住钟绳,拼命摇撼。在这雾气迷离的清晨,粗哑的钟声将整个不老村都惊醒了。先是几个村民神色惊惶地奔了过来,然后是三五成群的过来了。韩飞听出那钟声是三短两长,不像那晚来了狼群时的三长两短。不老村的村民很快聚集到了村长家门口,挤挤嚷嚷的倒有几百口人。
面对村子里大老爷们一张张愤怒、惊诧、疑惑的脸,小辫子有些慌张了,他忘不了他娘的眼睛是怎么瞎的。村子里的人会相信他的话吗?他又有些退缩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韩飞清了清嗓子,说道:“众位乡亲,我是很远的城里来的人,根据那里的科学家的测定,再隔五天就是日食了,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天狗食日!这一天,所有的狼都会反常的从森林出来吃人。还有,天狗食日将引发大地震,你们这个地方正是大地震的中心地带,整个村庄都有沉入地下的危险!为了大家的安全,还是在日食前从不老村撤出去,远离黑森林!等过了这场劫难,再回来重建家园不迟!”他深知一般的说教不能使愚昧保守的村人动摇,便胡编了一套骇人的言辞。
村民们果真慌张起来,天狗食日,在他们的民间传说中,是五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凶之兆,传说那天连露珠都带血,坟地里的鬼也爬出来四处吸人魂魄,找替代的肉体。
小辫子有韩飞壮胆,跟着说道:“乡亲们,你们信不过外乡人,还不信我小辫子?大家赶紧收拾一下,先到别的村庄避难吧!”
村民们惊惶地议论起来,像是一团热锅上的蚂蚁。村长家的门忽然“哐当”开了,村长面色铁青的走了出来,厉声喝道:“小辫子,你小子不要危言耸听!你是哪里听来的妖言?别当本村长不知道,你相好的花妹被狼娃捉了,成了活死人后,还一直跟你偷偷摸摸的!你就是半个活死人的奸细!说,你要村民撤出村子,到底有什么阴谋?!”
小辫子傻了眼,他不知道自己和花妹的事怎么又有人知道了。韩飞心中的一个猜测成了真相,看来,这个村长与狼娃和活死人之间的关系果真不一般!
村民们一时禁了声,齐刷刷地看向小辫子。小辫子脸色憋得通红,一时又失言了。人群忽而一阵骚动,只听一个声音叫道:“小辫子,还不带着这个外乡人跟娘回去!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狗娃子,快跟娘回去打草,不然娘打断你的狗腿!”却是那个瞎眼的女人来了。
村民们都知道这个女人对狼娃有救命之恩,不敢拿她怎么样,眼睁睁看着她拉扯着小辫子就走,觉得大清早的被愚弄了,既然拿小辫子没办法,哪里肯放过韩飞,捋袖子就上去围韩飞。
村长高声叫道:“乡亲们,别让外乡人死在咱们村里,晦气!让他滚出去!”村民们闻言都愤怒地让开一条路。韩飞忙跟上小辫子,他知道暴民比狼还可怕。
到了村口,韩飞从背包里取了工具,他尝试着用手机与外界联系,然而这里却没有任何信号。小辫子沮丧地坐在纺车边,他的瞎眼娘抚弄着他的头发,叹息道:“小辫儿,娘知道你心里头苦,但你要记得娘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啊。他们不相信你,娘相信你,我们搬家吧。”
小辫子摇头说道:“娘,你是知道的,狼娃不会伤害我们——”
“娘受够了这里,娘也快老了,娘怕再隔些日子就要被裹成白布人,赶出村子了。到时候谁来照顾我的小辫儿?”
小辫子点了点头,眼中泪光闪闪:“我明白了,娘,明天我们搬家。”
傍晚时分,小辫子母子留韩飞吃饭。小辫子给瞎眼娘洗了脚,搀扶她去床上睡了,对韩飞使个眼色,两人出了门,将门轻轻扣上了。
“韩大哥,我跟你一起去救大嫂!”小辫子眼中闪着骇人的光,将柴刀在井边磨了磨,探一探刀锋,“如果狼娃死了,不老村的人或许能逃过一劫,我娘也不用搬家了!”
韩飞吃惊地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心中升起一股莫大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