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样啊,”季长安无所谓信疑,玩味说道:“害我还以为她有什么不凡身份,才能得到那稀世宝物呢。”
“季大人也没说错,”江铮流露出切切的爱女之情,笑得音容灿烂:“在草民眼中,她本身就是个稀世宝物。”
季长安仔细地看着江铮神色,了然地点点头:“在下好像可以理解您区别对待楚唯和章庭湮的原因了。”他搁了杯子,笃定陈述:“她是您亲生女儿。”
次日金殿,刑部右侍郎以涉嫌指使杀手刺杀朝廷重犯,掩盖谋逆动机的名义弹劾靖寰公主,各家势力各执一词,硝烟弥漫,因为证据确是指向了靖寰公主,摄政王一党只好暂时熄火。事干皇亲,华太后与摄政王商议,由华太后,岑湛,摄政王三方,亲自率领三公九卿当殿审理。
金殿外的广场上,除九卿外的所有大臣们聚集在此,无不交头接耳争相议论。
季长安遥看玉阶上恨不得耸入云霄的皇朝金殿,想到此时金殿内正在进行着一场早有定数的审问,微拢的眉头始终难以平复。
皇权被架空,少年皇帝处处受制,这是一个国家的悲哀。堂堂一国之君险些被害,皇帝居然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竟被对手一步步逼到明进实退的境地,自己的冤屈都无法声张,如何让他忠心的臣子与天下百姓挺起腰杆做人?
金殿内唇枪舌剑,金殿外忐忑不安。
一个个人证及相关涉案人员被五花大绑带进金殿,每走过去一个,都察院副都御史周正就叹一声气。
在他眼里,这些人若干个时辰后,都是一具死尸罢了。
“哎,事情搞这么大,没想到国师那个杀千刀的死了都不让人安生,这么一出大戏上来,弄得我等人心惶惶,将来朝廷上也不好见面啊。”周正面带同情。
季长安眼光一斜,就见周正那张假仁假义的脸正对着自己。
“季大人,今天弹劾靖寰公主的事,有点奇怪啊。”
季长安一脸审视木头疙瘩的表情:“怎么了,刑部负责查案,案情有进展,锁定嫌疑人理应上报天听,只不过公主身份尊贵,刑部没有皇令不敢擅自捉拿,弹劾公主有何不对?”
“没说弹劾不对,刑部职责所在嘛,”周正呼呼摇头:“本官有点不明白,季大人受上头命令调查这桩案子,案件具体进展也是季大人查得的,可为什么今日上奏的人不是你,却是右侍郎呢?”
“前两天本官放假了,临时收到皇上旨意,命本官早朝,没时间准备罢了,正好右侍郎擅写公文,”季长安眯眼笑过,脸色一拉:“本官为何要跟你解释。”
“可不是啊,”周正挂着一脸欠扁的笑:“季大人多聪明的人,这事情摊开了,必然是惊天动地,万一得不到好收场,你季大人的位子恐怕会不保呵,所以弹劾的事落在了倒霉的右侍郎头上。听说右侍郎不知怎么的,曾经得罪过季大人是吧?”
季长安看似明朗的笑容里,眼神积积郁郁。“呵呵,周大人这话颇有见地,你是说本官公报私仇,指使右侍郎弹劾公主,明哲保身是么?”
“是本官小人之心了,季大人光明磊落,才不会这么卑鄙,权当本官没说。”
季长安嘶地抽一口凉气,凑近周正耳旁,诡气森森说道:“实不相瞒,右侍郎是受了太后命令。”
“啊?”
季长安站正身体,噙一脸不明善恶的笑容,掸掸他根本不皱的官袍,特意拔高音量:“本官待会就跟太后说,你周大人怀疑右侍郎弹劾公主的事是受人指使……”
“别啊季大人……”周正慌忙去捂季长安的嘴。
季长安身体灵活,哪是周正能阻止得了的,他打开周正脏手,声音又高了两分不止:“周大人抵毁太后,说太后指使下臣弹劾公主,暗指太后和摄政王不合,想拔除摄政王一臂……”
金殿上,气氛剑拔弩张。
受绑跪在殿中的原大理寺少卿刘可神情紧张,颤颤巍巍呈情道:“清远国师活着时,草民曾和他一道受命于公主麾下曹贵,因为国师爬到了代宰的高位,曹贵怕控制不了他,就在一次秘会时给他下了毒药,正是草民和右侍郎说的天煞剧毒。太后皇上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这是来自西域的奇毒,是雾魔道人的独门毒药,而雾魔道人死前,曾是公主府的一位幕僚。”
刘可一段说完,后背也已湿透。
金殿中三公九卿,皇上太后摄政王,和一些与案件有关的人员俱都在场,殿上的情况有些吊诡,被告的那一方气定神闲,反而是弹劾公主的刑部右侍郎紧张地冷汗涔涔,主张弹劾公主的一方倒显得手忙脚乱了。
摄政王今日现身金殿算是难得。
他有个毛病,朝廷上每回出大事,他都会想办法避着些,做出“明哲保身”的姿态来。今天他人来是来了,却是坐在金殿最不显眼的侧旁,金殿本就闭合的,大白天也显出几分黯淡,而他又正坐在金殿大柱的阴影中,对于别人对岑靖寰的控诉他不作一句辩解,沉默地像个隐形人。
岑湛从阴影中的摄政王身上转过目光,看向了大殿右侧的面色平和的岑靖寰。他们两人坦然地像是局外人,这让原本就希望渺茫的岑湛更加索然。
“刘可,把你知道的所有人事都一一交代。”
刘可忙向岑湛磕了个头,接着说道:“国师中毒后,为了摆脱曹贵的控制,不知从哪得了个偏方,用三百三十三名少女的心头血作为药引,提炼解药……”
说到这时,华太后的脸色惨白地无可比拟,宽袖下的纤长手指紧紧捏起。
国师死得早,真是太便宜他了。
刘可说道:“国师后来因为残害少女,涉嫌谋害皇上而被提审,提审前一晚,草民收到曹贵命令,务必要在会审前除掉国师,草民逼不得以……与刺客里应外合……”刘可慌慌张张磕了个头:“草民一时糊涂,请皇上太后饶命。”
“你的证词里,似乎没有有关国师谋害朕的事?”岑淇微拢眉头,他狭长的凤目又添了几分俊秀神彩,“国师在受审前被刺杀,可见是凶手不想让国师以为走投无路,而把幕后凶手招了,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谋害皇上的事草民不曾参与,不敢妄言。”刘可回道。
岑淇看向华太后,“母后以为呢?”
华太后被国师欺骗,国师告诉她,长生不老药可以帮她容颜长驻,但是需要用大量的心头血提炼,华太后先前并不想做这么残忍的事,但日渐老去的她再不愿受岁月侵蚀,终于在国师的一张如簧的巧舌下沦陷。她冒天下大忌,放任国师残忍作恶,本身也是背着骂名,国师牵扯到少女案和谋害天子的两件大案,往深里追究了,无论是对岑靖寰还是她华太后,都将是一场损失。
“皇儿,凭证据讲话吧。”华太后恢复脸色,果然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当朝天后,能将情绪掩盖地滴水不露,“摄政王,你可有异议?”
话落,沉默,阴影中的摄政王点了点头,依然是不发一言。
岑淇目光清凛,在岑靖寰身上一番扫动,“靖寰公主,你可承认控制国师作恶,事后杀人灭口的事?”
岑靖寰眉间一紧,不大明白地看着岑湛,“皇上,您说的控制国师作恶,指的是什么?是说他涉嫌谋害皇上那事,还是他为太后炼药,残杀少女的事?事关重大,请皇上尽量用词达意。”
华太后这么一听可不乐意了,板着阴沉沉的脸道:“公主,刘可已经说了,国师是为了解自己的天煞毒才走的这条歪门邪道。公主你现在是待罪之身,别企图把事儿转移到别人身上。”
“是是,”岑靖寰脸上不现一丝紧张的意思,依旧平淡如常,“可靖寰所指并不是毫无依据啊,国师可不就是打着太后您的旗号炼药嘛,只是您让那个杀千刀的给坑了。不止这些,当初有人上折子弹劾他残杀少女,事后就被他借太后您的名义杀害,这里头事儿太多了,靖寰一时都说不清呢。”
岑靖寰表面上指责国师罪行,其实是暗地里对华太后狠狠捏了把劲儿,将了她一军。
涉嫌杀害皇帝的事无论怎么扯都不可能查到摄政王或公主身上这是死的,而能不能把国师残害百数少女的事扯到太后身上却是成算相当高的。
岑靖寰又抛出了一个老套路。向太后表明,她手上掌握的把柄可多了,刚才说到国师“借”太后之手杀害密奏者只是她所掌握的众事之一而已。
告密者到底是被谁杀的,大家心里有数。
华太后也是位老江湖了,哪能听不出岑靖寰的这一层意思。绷得较好的脸上阴容森森,却牵了一个笑来,“靖寰公主,刘可指证你投毒于清远,控制他为你做事,这事有人证物证,容不得你不认。”
“哪问太后娘娘,刘可指证的,刑部所查物证所指的,是靖寰还是曹贵?”
华太后沉默了片刻,和岑湛对视一眼,向岑靖寰问道:“曹贵是你麾下一员,你敢说这事和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