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雨后桃花在微风中香溢满园,瓷朵时常一个人坐在交辉园里,落日余晖里,湖中星光点点,春绿杨柳,愁绪依流水,伤心桥下过。偶尔小酌淡酒,亦无味道。她料定自己不是在等他,怎么能够?只是听其其格说,他在与嫡福晋荃蕙一起用膳,歇息也在那里,嘴角的笑意惨淡了一些。
这满园春色,这翩翩落花,丝丝琴声,不禁欲问: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康熙四十四年的春天,比科尔沁的春天来了稍微早了一些,院落的爬山虎和花草报春了,生计勃勃的景象令人的心情逐渐从冬日的严寒中走出来。
红瓦白墙,深院锁春,落寞愁肠,无处遣怀。
瓷朵习惯于落座倾云居北望,抚琴品书,有时拎起久违的弯刀挥一挥,弯刀都几乎在四十三年的连绵大雨中锈了。日子清澈的如同流水,日后暖暖的照着交辉园的湖水,星光点点,绿水依依,一池愁绪桥下过。
四十四年二月,康熙帝第五次南巡阅河,太子监国,随行者稍大点儿的阿哥同应许去了,只准许阿哥们每人最多带家眷一人,但严禁家眷私自外出认亲,严禁太监与各宫女子认亲戚、叔伯、姐妹,违者置于重典。
自从胤祥回府说了信儿,府里的各房福晋甚至丫头也开始议论,似乎每个人都希冀着随行,但人选几乎可以肯定的说是嫡福晋,后来说定下来嫡福晋随行,妙言和银月随行。
院子里,瓷朵落寞的坐在桃花树下,叹息声一声胜似一声,茉雅嬷嬷替她拿来手炉,坐在一旁,“孩子,这大冷天的,你一坐就是这么久,着了凉可怎么办呐!”
瓷朵眼里满满都是泪,“嬷嬷,我该怎样认命呢,过去你说我不认命,而今我认命了,又能如何呢!”
茉雅双手握着她的手,“孩子,人生在世,且能尽如人意!你是可汗的掌上明珠,却遭受跌沛流离之苦,你轰轰烈烈的爱一个男人,却不得不生生分离;如今,你好不容易接纳了另一个人,而这个男人却早已心有所属!”
瓷朵又摸出她的弯刀,抚摸着那颗祖母绿发呆,“老天,这是对我的惩罚吗?因为我背叛了贝利,如今让我遭受这种折磨!”
在荃蕙的欣喜和众人的艳羡中,出发前的某个夜里,胤祥突然派柳月到各院请所有侧福晋庶福晋去瑶华阁。众人以为是胤祥临行前有事交代,都齐齐坐着听。
胤祥对众人道,“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南巡的队伍过几日就出发。原本是嫡福晋随行。可是——”转头温润的望着荃蕙,握了握她的手,“嫡福晋刚刚发现又有了身孕,头胎就没保住,这一胎要好好养着,眼下不宜随行。”
荃蕙的眼里有些失望,继而又摸着自己的肚子,难掩幸福。“能伴随爷南巡,是我的福气,不过,能给爷生个一儿半女的,更是我们女人的福气。就从你们当中选个可靠的人,陪爷南巡吧!”说着,拿眼睛瞅着姬兰和瓷朵。
姬兰拽着手帕,抬眼看着胤祥,眼里满是期望,嘴上却说道,“既然姐姐有喜了,自然该轮到瓷朵妹妹了!”说着,瞟了她一眼。
众人都齐刷刷的望着胤祥,胤祥却朝荃蕙看了一眼。
荃蕙会意,微微坐起身,“这个人需慎重的选,一则,此次出去少则两三月,多则四五月,要能时时照顾好爷的身子;二来,宫里的后宫嫔妃,各府又有各府的福晋丫头,众人常在一处,处事需要持重得体才行。姬兰姐姐和瓷朵妹妹都是侧福晋,这两样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姬兰姐姐,听说大格格这几日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姬兰敛了笑,“多谢福晋惦记,太医开了几服药,正吃着呢!想来应该快好了!”
荃蕙道,“那就好,我的意思,我这身子近期也不宜再管理府里的事情,姬兰姐姐之前曾一人掌管过府中事务,此次就留下来替我照看府中事务,好让爷放心出巡。随行的是么,就有劳瓷朵妹妹了。”
众人都突然抬起了头,诧异的望着荃蕙。
姬兰更是目光如炬,喊了声“福晋——”
瓷朵片刻的愕然,她未料到事情落到她的头上了,之木讷道,“是”。
只听胤祥冷冷道,“随行不是什么大事,我看就照嫡福晋的安排,姬兰管理事务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外头的事情自然有穆管家,姬兰你要照顾好嫡福晋,这回不能再出半点儿岔子!瓷朵回去收拾一下,时间不多了,我还得去宫里跟内务府报备一声儿!”说着弹了袍襟便出去了。
其其格一下午满心欢喜的收拾行李,晚饭说是宫里派人送来了贡品,让各院去领。
茉雅陪瓷朵正要出门,见妙言在院子里打扫,瓷朵对她道,“你先别扫了,也一同去看看吧,听说是西方来的贡品,是个稀罕物件!”
妙言殷勤着,“福晋和嬷嬷去罢,其其格也去吧,我留下来看门。刚好一会儿看看库房里还有什么,把我们一路用的东西收拾齐整了,省得福晋路上缺东少西的。”说着推搡着其其格出门。
瓷朵见她难得这么热心,于是说道,“那其其格随我们去看看,让妙言留下吧,倒难为你想得周全!”说完带着几个人出了院子。
且说妙言在门口见瓷朵等人走远,让一个小丫头把门,自己悄悄进了瓷朵的房间翻箱倒柜找了半天。
小丫头在门口不解的问,“妙言姐姐在找什么东西?要不要我进来一起!”
妙言也不答话,好一会儿才悠悠道,“终于让我找到了!”说着把瓷朵的弯刀藏进袖口中,一溜烟出门,直奔乐善堂来。
书房灯亮着,值夜的小厮已经困的歪在了门口的石座上,轻步靠近,透过门缝,见胤祥伏案,剑眉紧促,她顾不得了,推门进去。
胤祥头也未抬,干涩的嗓音在夜里清楚的响着,“倒茶!”
妙言朝左右看了看,并无他人,见着青花瓷茶壶,随手拎起来倒于杯中。
胤祥摸到杯子,即饮。茶刚入口,“噗——”全部喷了出来,圆睁着双目看着她,“混账王八羔子,给爷喝凉茶——”转过脸来见是妙言,怒气在脸上匀开了,有些诧异,“怎么是你?有事么?”
妙言忙跪了道,“求爷恕罪,奴婢不知道茶水是凉的。只是,有件事情,在奴婢心里搁了很久,奴婢想这会不说,怕日后对爷不利!”
胤祥目光凛冽,好奇道,“你说罢!”
妙言将弯刀从袖口中拿出来,胤祥马上呵斥道,“你要干什么?”
“爷误会奴婢了,请爷看看,这把刀,爷是否眼熟?”
他上前接过去一看,丟在案上,“这不是青福晋的弯刀吗?你拿它出来作甚?”
“主子,你可知道福晋为什么每天把弯刀压在枕头下面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