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把羊和猪看了看,有些头大:“四阿哥,八阿哥现在在孙文善花园良主子灵前守着孝呢,这个奴才不能做主的……”
胤禛抬起头来看了看,冬日里的阳光倒好,那就去吧,反正这处离朝阳门那也不算远。胤禛由侍卫簇拥着,后面跟着抬羊和猪的人,浩浩荡荡往孙文善花园而去。
活着的羊和猪给这么四脚捆着,倒悬着,不舒服起来,肯定就叫着。“咩……”,“哼……哧……”,“咩……”,“哼……哧……”这么一路叫着,把路过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后面跟着走的人越来越多了。
骑在前面的胤禛扭回头一看,心里有点不乐意了,这不是给胤禩的孝道做宣传了。这个时候胤禛想到应该杀了羊和猪,再烧好了送,那样就没事了。可再一想,那样多麻烦,虽说受累的是自个儿的厨子,可是烧得还是自个儿的柴,用得还是自个儿的油呢。
没等胤禛懊恼好,就出了朝阳门,到了孙文善花园,这里人真多,热闹着。在胤禛的眼里哪像是办事,根本就像集市,除了白花花的一片,到处都是人。
可有什么办法,满洲人最重丧事,这既是来慰问丧家,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来彼此热闹联络个感情。
胤禛下了马,先去了灵棚那在霁兰的神牌前行了礼,磕了头,奠过酒。胤禩还了礼。就有禩贝勒府的人来引导着胤禛去吃白肉了。
这白肉也是满洲人旧俗,不能蘸盐吃,只是白煮煮。胤禛盘腿坐了下去,从靴筒里拨出了短刀来,割了块白肉,看着那油腻的样子,硬往嘴里塞着,强迫着自个儿吞了下去,更后悔了,应该烧好了带来。
胤禟、胤?、胤祯几个招呼着胤禛:“阿哥,你也来了。”
“嗯。”胤禛艰难地往下咽着白肉。
胤禟又叉起了块肉:“四哥,再来一块。这些肉都是我们几个弟弟送的,现如今打三哥起,我们兄弟们天天这么送着。阿哥,还说你会生八阿哥那日的气呢,这来就好了。”
胤禛看着胤禟手里那块滴着油的肉,咬了下牙,又拿刀去切了块下来:“你们这么天天来这吃……”胤禛想说的是这样怎么受得了。
胤祯看着胤禛这么着真是白肉往下吃,张大了嘴。
胤禟叫了起来:“阿哥,你真就这么吃?”
“不这样吃,还能怎么样吃?”胤禛往肉一塞嘴里,不敢嚼,怕一嚼就吐了,死咽了下去,喉结动了几下才算好。
胤禟切下了块肉,又从荷包里拿出一白色小纸包来,从里面用手指捻了点白色晶粒洒在了肉上,再打开一个纸包又捻了点粉末洒在了肉上,这么着慢慢地吃了下去,很享受的样子。
胤禛的眼盯着胤禟:“你洒的什么?”
“盐和胡椒。”胤禟笑着说。
“那你不早说!”胤禛想着刚才自个儿吃下去的那两块肉,那样难以下咽,很是气愤。
“阿哥,你也没有早问呀。”胤禟一脸的委屈。
胤禛的心里很是不服气,分明是自个儿这个弟弟没把自个儿放在了心上,额头上的青筋暴露,站了起来:“九弟,你……”
“我怎么了?”胤禟看胤禛火了,心里也有了气,也站了起来。
那边跪着的胤禩听到了消息,虽说这么多天没日没夜守在这里,眼睛都哭肿了,走路都无力,只能匍匐着这么走,听到胤禛和胤禟要干了起来,还是让太监架着过去看看怎么回事了。
“阿哥,九弟?”胤禩这么一开口,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胤禛和胤禟全不说话了,俩人把脸全别过去了。
胤禩打了个圆场:“阿哥又送来了好些羊和猪,哥哥和弟弟们这几日不停地送,实在是让弟弟我感动……”说到后面眼圈又红了。
胤禛一看,立刻抢在了胤禟的前面走到了胤禩跟前:“八弟,你说这些做什么,良妃额涅去了我们都很难过。良妃额涅也是阿哥的额涅,阿哥也应该来守灵的,只是身子骨这几日不好才没来的。可是看到你这样,阿哥的心里更难爱了,八弟你要保重呀……”说到后面,胤禛放声大哭了起来。
胤禟给胤禛抢了在胤禩跟前的位置,冷冷地哼了声:“这么着哭,是不是也想把阿哥给送到五龙亭去!”
胤禛立刻止了哭,抬起脸来盯着胤祯:“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不是有人很想把良妃额涅送到五龙亭去!现在看到罕阿玛回来了,大肆操办良妃额涅的事,有人怕了,这才急急地来,还这么招摇着来,深恐北京人不知道对良妃额涅多有孝道!瞧瞧那些羊和猪的,一个个这么叫着来,哈哈,怕是明天罕阿玛就知道了吧!”
胤禛给胤禟揭了伤疤,手指尖抖着指着胤禟:“小九,你……”
“我怎么了?你要去德妃额涅那告我?去呀,去呀,就说‘德妃额涅,九弟欺负我了’,呜……呜……”胤禟还觉得不解气的样,故意用手把两个腮帮子给拉下来,做出哭泣样来。
胤禛气得想要找鞭子来抽胤祯,给胤?和胤祯拦住了:“这可是在良妃额涅的灵前。”
胤禛没有法子,恨得牙痒痒走了,上了两回马才骑上了马,还没有坐稳,一群的羊和猪就冲了过来。
胤禛跨下的马就惊了,给裹着往孙文善花园跑。胤禛勒不住马,在马背上垫着,吓得抱紧了马脖子。
那些冲出去的羊和猪惊动了好些人,看热闹的百姓就去追,这些日子来,皇子们争相买羊和猪往这送,再加上要过年了,羊和猪都涨价了,突然有跑出来的哪个不想要,全拼了命冲了过去。
这么几下子,胤禛更惨了,坐下的马乱跑着。胤禛的侍卫傻了眼,赶紧骑上马冲出去,追胤禛,要从羊群和猪群里救出来胤禛。
胤禩看着奇怪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胤祯拍着笑了下:“那不是阿哥送来的羊和猪呀,只不过是畜生不认主子了。”
胤禩看了眼胤祯的手,摇了下头,又苦笑了下:“你不怕把阿哥弄到五龙亭去?”
胤禟一看胤禛马跑的方向,拍着手:“真是往五龙亭去了……”
这些人想着到底是在霁兰的灵前,没敢笑出来,胤禩的心里却觉得痛快之极,总算给额涅出了这口恶气,拍了下三个弟弟的肩头,又让太监架着回去跪在霁兰的灵前了。
胤禛狂奔了一阵,支撑不住,从马上跳了下来,差点给羊蹄子和猪蹄子踩到了。胤祥看到扑到了胤禛的身上:“阿哥……”
那些奔着的羊和猪却踩了好几脚胤祥。胤禛感动地哭了:“十三弟……”
“为了阿哥,十三死了也在所不息!”胤祥躺在地上,痛苦进咧着嘴。
这事传到了玄烨的耳朵里,派了太医去给胤禛和胤祥看,却又说了句:“不在那里好好守灵,到处乱跑做什么,骑术还不惊,让人笑话!”
胤禛和胤祥不敢做声了,知道霁兰薨殂后,玄烨的心情不好。只好也隔三差五往孙文善花园跑了。
康熙五十一年的除夕,玄烨一个人坐在昭仁殿里,看着边上空着的位置,把手里的酒盏跟空着位置上依旧摆着的一个酒盏碰了下:“霁兰,今儿个是除夕了,过会儿,跟我出去转转,往年老是把你憋在这陪我,现在你一定说,我再也不用陪你了。是不是?”
一口把酒喝了下,玄烨的泪流了出来,用手背擦了泪,瞧着空荡荡的屋子,低下了头:“霁兰……”又抬起了头:“你那冷吗?回头我把你的衣裳、首饰全交给八阿哥,让他给你送去……”
“穗帐徒悬,慨芳规之,不再恩纶丕焕;俾令问之,长垂灵其有知,尚克歆享。”玄烨抽泣着,这是自个儿给霁兰写的祭文。
白色的灵帐空空地垂悬,在风中飘荡,我四处寻觅,你的音容笑貌却已然不再……
我还能做什么,只能徒然地发出诏令,让你的美德发扬光大,使天下人都知道并永远传承下去。
我派人去问,长久的垂询好让你的在天之灵可以知道,我是多么希望能够由着这冉冉上升的一缕清香带去我的心声……
可是呢……,玄烨的心痛着,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自个儿一个人在这里思念,却听不到霁兰的一声叹息,哪怕只有一声的叹息也好呀……
梁九功站在西暖阁子外面,听着玄烨的哭泣声,忍不住落下了泪,不敢进去劝,可又不能由着主子这么着伤心,想了半天,还是进去跪着了:“主子……”
玄烨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去吧……”
“嗻,奴才给主子打点水来净下面吧?”梁九功试探着劝着。
玄烨点了点头:“没想到,以后只能由你这个太监陪我过年了……”
梁九功止住的泪又滚了下来,一向的伶牙俐齿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敢低着头退了出去,招呼着人去打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