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纲战死的事是件大事,在护国寺的石涛也听说了,本来到没有觉得什么,可是听说皇子去接的灵柩。接灵柩的是胤禔和胤禛,石涛也不当回事。可是来护国寺的那些宗室王公、大臣、知客们的闲聊还是进了石涛的耳朵。
“听说了吗?皇上本来要自个儿去的?”
“去了一次,还要去。这已经亲自去了。”
“是呀,佟家已经很有面子了。”
“怎么这么说,佟大人可是大国舅,这又是为国捐躯,皇上去祭奠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皇上去了一次还想去,要不是二国舅,佟大人的弟弟劝住了,说今年是皇上的本命年,身体还病着,去了伤心更不好了。皇上才没去的。”
石涛鼻孔里冷“哼”了声,把手中的书翻了页,为国捐躯,看来鞑子的皇亲国戚还是有一片为国尽忠之心。唉,咱大明的那些皇亲国戚,鞑子一来全投降了。这锦衣卫里可不是不少大明的国丈国舅们,现在全成了内务府的包衣奴才了,想着姑娘进宫侍候鞑子皇帝,又能当上皇亲国戚了吧。
石涛摇了摇头,想继续看书,外面的说话声又传了进来。
“皇上不能去了,就派皇子去呀。那不是明儿个要大阿哥去拜奠、奠酒呀。”
“大阿哥都接了灵柩,这明儿又去拜奠、奠酒,可以了。”
“可以什么呀,佟呀的那位娘娘,就是死前半天才封的皇后的娘娘膝下无子,皇上就让八阿哥以佟娘娘儿子的身份去陪着大阿哥拜奠、奠酒。”
“哟,那八阿哥是哪个娘娘的儿子?这可算是正宫皇后娘娘的儿子了呀。”
“卫嫔娘娘的儿子……”
石涛听到这里,腾地站了起来,霁兰的儿子明天要去,那会不会?
石涛的心动了起来,虽说只是霁兰的儿子,可到底也跟霁兰有关系,这一宿就琢磨着明天怎么能套个近乎,也好问问。
论理石涛是没有机会去佟家的丧礼,一个汉人,又是没有功名官阶的,不过就是普通人,皇帝的大舅的葬礼哪能轮得到石涛去。石涛就算想混进去,怕也得以什么厨子、挑夫之类的身份。
但是石涛是和尚,和尚这身份就方便了许多。
丧礼上要和尚超度亡灵,那和尚已经有现成的坐在佟家的灵棚里,但是石涛还是有些关系的,这第二天一早就混了进去,顶了一个人的位置,坐在一群和尚里跟着一块儿念经敲着木鱼转着佛珠。
石涛的眼睑虽说是垂着,可是那眼珠子却从开启的一条缝里张望着,看看胤禩是不是来了。
等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太久,石涛却觉得等了许久,终于看到身材健硕一身素服的一位大约十九、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走进了灵棚,边上还有位青年男子半人身高的一位九、十岁面目清秀、唇红齿白,处处透着机灵气的少年来。
少年身穿的也是素服,外面却套了个细麻的背心,用一条麻绳在腰间扎住。
石涛知道这位怕就是霁兰的儿子,看得更加和仔细,依稀看出了霁兰的痕迹,一时都忘了敲打木鱼诵经转佛珠了,只觉得霁兰好像就在了跟前般,眼里都有了泪花。
胤禩陪着胤禔在佟国纲的灵前行礼,却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微微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下,查觉到是念经的和尚群里一位中年清秀和尚在看自个儿。
胤禩心里奇怪着,却忍着,总不能陪着胤禔行礼行到一半去问那个和尚“干么这么盯着自个儿看”。
等胤禔行好了礼,佟国维、鄂伦岱、法海这些佟家的人上来给胤禔还礼,又给胤禩还礼。
胤禔行好了礼,谢过了佟家人的招待,微扭着头对胤禩说:“八弟,我们回去吧。”
“好的,阿哥。”胤禩的眼光又悄悄扫了下那个和尚,怎么还在盯着自个儿看,眼睛里还有了泪的样子,难道认识自个儿?
胤禩跟着胤禔往灵棚外走,到了门口,侍卫们把马牵了过来,俩位阿哥踩着小内侍搭着的手,上了马,拉了下马疆就准备走了。
石涛看到胤禩要走了,也跟着跑了出来,一直跑到了胤禩的马下,拦住了胤禩的马。
胤禩墨黑的眉毛微微蹙了下,又立刻松展开来,不给人看出来自个儿很不高兴的样,仍旧和气礼貌地问:“大师,阿弥陀佛,可有指教?”
石涛喘着气,定定地盯着胤禩看,那眉眼分明就是霁兰的,眼里的泪更多了,却没有听清胤禩的话,甚至都不知道胤禩才对他说了话。
胤禔牵着马缰,坐下的马踏着步子,就像胤禔一样,觉得这和尚怎么突然冒了出来:“你,这和尚是哪的?”
侍卫上来拉了下石涛。石涛给拉了开来。
胤禔对胤禩说了句:“怕是没见过见面的和尚,瞧佟家都请了什么样的和尚来。八弟,我们走吧。”
胤禩点了下头:“嗯。”却又看着石涛,觉得好是奇怪。
石涛甩开了侍卫,又冲了上来:“你是八皇子?”
胤禩点了下头:“是,大师你是?”心里猜着难道是什么人?曾经见过自个儿?
石涛拉住了马的笼套:“你娘是霁兰?”
胤禩听提到额涅的闺名,不说话了,小身子往后仰了仰。霁兰的闺名,如今在宫里也就玄烨能叫上了,旁人都不能叫,知道的人也没有什么了。要说起来,胤禩知道,也是听玄烨这么叫的才知道的。
现在胤禩听石涛叫了出来,身边周围这么多的侍卫、近侍太监,还有个胤禔,就不好应声说“是”还是“不是”了,心里也恼了起来,一个和尚,干么大庭广众之下打听额涅的闺名,还说了出来。
石涛没有察觉胤禩的不快,见胤禩不说话:“哦,哦,你可能不知道,是不是阿布鼐家的?”
胤禩的脸色缓了缓,以为是外祖家认识的:“大师,你是?”
“啊,啊,我叫石涛,你娘知道的。”石涛急急说着。
胤禔笑了:“哟,瞧不出你一和尚还会攀亲戚。”
胤禔这话让胤禩听得不舒服,和尚攀亲戚没什么,可额涅是后宫里的女子,怎么能跟外面的人有交集,小脸虎了起来:“大师,佛门净地,应该一心向佛。我听额涅说过,外祖母好佛,一向积善行德,多往寺院里去,为我额涅多施香火钱。若是大师想化缘香火钱,还请去我外祖母家吧。”
石涛的脸一向涨红了,和尚化缘本没有什么,可是这给胤禩说得自个儿像是街边的无赖,还想多解释,却看胤禩已经打马前走了。
霎时,扬起一片灰尘,呛人迷眼。石涛忙抬起了袖子挡住了脸,再等看时,哪还有胤禩的综影,只能闷闷不乐地回到灵棚,继续诵经敲着木鱼转着佛珠。
胤禔跟在胤禩的后面,不一会儿就撵上了胤禩:“八弟,马骑得不错呀,都敢骑到阿哥前头去了。”
胤禩松了下马缰,让胤禔超过了自个儿的马头一点,却又不至于太落后:“阿哥,弟弟刚才就是想显一下,嘿嘿,这不还是让阿哥超过了。”
胤禔扭回了脸,看了下胤禩的马头:“八弟,这就没意思了。你何必让阿哥呢。不过呢,你刚才不是想显下骑术,是给那个和尚闹得吧?”
胤禩的脸红了,嘴紧紧地闭着。
“阿哥没说错吧?其实这和尚也没什么,不过是个想攀龙附凤的和尚。别看穿着袈裟,那心里想得不知道是什么男盗女娼的玩意呢。八弟,你年纪还小,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这些和尚呀……”胤禔大笑着抽了下马屁股,向前奔了出去。
胤禩忙也打了下马,追了上去,不肯落后。
胤禔看胤禩没给落下,真就跟胤禩拼起了骑术,这一下北京的大街上,一阵黄沙飞起,两旁走的人,卖东西的纷纷避让着,叫苦不迭。
进了宫,胤禔和胤禩去跟玄烨复命,跪在了玄烨的跟前,请安说完了事。
玄烨说了句:“起来吧。四阿哥不是跟你们一块去的,怎么没回来?”
胤禔拍了下脑袋:“回罕阿玛的话,儿子跟儿子八弟骑马到了大国舅的灵棚那时,儿子四弟还没有到,等儿子拜祭过了,儿子四弟到了,不过也就只在门外见了下,等儿子和儿子八弟回来了,这儿子四弟真就不知道去哪了。”
玄烨听了这一串的话,瞪着胤禔:“你的意思是四阿哥没跟你们一块骑马去?”
“回罕阿玛的话,儿子四弟骑了。就是儿子四弟上了马一不溜神又下来了,儿子实在是怕误了时辰,再说儿子八弟还在边上,要是儿子八弟也溜下了马,那儿子不得一个人去了。儿子这是没法,好歹儿子八弟是要陪儿子拜祭,儿子四弟不过是观礼的,所以晚些去也没啥,就让慢慢骑着去了。”
“胡闹,说了半天就是四阿哥从马上摔了下来,你就没管,只带着八阿哥去了。”玄烨就差手上的奏报扔过去打胤禔的脑袋了。
胤禔嘻嘻哈哈着,一点不怕:“罕阿玛,儿子管了,儿子让侍卫牵着儿子四弟的马走的,这样保证摔不下来的。”
玄烨给胤禔这么说的气不得恼不得,要开口骂,一时还没有找到词。
胤禔赶紧又说了:“罕阿玛,儿子带着儿子八弟准备回来时,一个佟家做法事的和尚,说叫石涛,缠着儿子八弟,不让走呢,怕是看上了儿子八弟了……”
玄烨脸上的神情变了:“大阿哥,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