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回到了乾清宫,还是翻了霁兰的绿头牌。
霁兰进了西暖阁子,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好像有些压抑,照着规矩请安,再谢了赐座坐到了玄烨炕几的对面。
玄烨依着往常的样子在那批着奏章,好像浑然没事般。
霁兰却知道定然是有事的,跟着玄烨都有了十个年头,再不济世也能看出点什么来了。
许是霁兰研磨的朱砂墨的厚浓让玄烨有了想开口的感觉:“我对儿子那么不公平?”
霁兰笑了,却不说话,自个儿也是阿哥的额涅,难道能说玄烨对胤禩是太好了亦或是太坏了呢。
“今天十三阿哥居然说个子小抓不到我的衣裳,到不了我的近前,所以要亲我走过的路……”玄烨有些生气,自个儿对儿子向来还是公平的,怎么会成了这样。
霁兰又往砚台里舀了点水,拿起朱砂墨研磨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好说话,可是十三阿哥的额涅内答应这么教他总是过了吧?回头我得让宜妃好好教教十三阿哥了。”玄烨把批好的奏章扔到了边上已经高起来的那撂。
霁兰看着那撂已经比没批的高出了许多,知道玄烨的心思已经快要从朝政上转到后宫了,才会说这些话。
“奴才倒还是羡慕内尔吉的。”霁兰低低地说了句,这倒不是假话,是真话,且是由衷之言。
玄烨停了笔,抬起了眼看着霁兰:“她只是答应……”
霁兰苦笑了下:“可她有十三阿哥和八公主。”说到这里,霁兰的头低下还觉得不够,扭了过去。
玄烨伸过去了手,按在了霁兰的手上:“以后你会有的……”
这话很空洞,实在不是安慰人的好言词,可是玄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来。这么多年来,玄烨知道这是霁兰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生个一儿半女的。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霁兰明白了,那真的就是自个儿的痴心妄想了。
玄烨也知道,频频翻一个已经不能生育的后宫嫔妃的绿头牌,会让霁兰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和肉中剌,可是这有什么办法。玄烨控制不住,霁兰也不想就这么失去,到了今天,一个个能大的肚子都大了,只有霁兰的肚子再也不会有变化了。
“我错了,我应该让你抚养九公主的。”玄烨自责了起来。八公主让宜妃养了,九公主让德妃养了,这是体恤也是冷遇后的补偿。
霁兰转回了头,顾不得眼睛还是红着,抬起了眼睑:“主子,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若是主子这么说,奴才岂不是罪该万死。”
玄烨笑了:“什么死不死的,你我日子长着呢。”
霁兰低垂了眼睑,抿嘴笑了笑,是吧,日子长着呢。
玄烨的心里却是有了主意,只是现在到底没有做,也不好说,反倒空给了霁兰希望,那就不好了。
内尔吉听了胤祥来请安时,今儿个在玄烨面前怎么说的,怎么做的,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一直等到了太阳落了山,悄悄地派太监去乾清宫打听了,才知道自个儿的绿头牌没给翻,又翻的是霁兰的。
内尔吉听到了这话,不能高声骂,毕竟隔壁屋子里还住着个答应,只能拿只针在正纳着的鞋底上猛一阵的扎,恨不得这是霁兰的小人,好扎死扎透了。
谁知道到了第二日,玄烨却翻了内尔吉的绿牌子,这让内尔吉可是激动死了。好一阵的忙活,侍候的官女子都挨了好些话。
等内尔吉到了乾清宫,玄烨却没有急着唤她去。内尔吉想着怎么也应该先侍候玄烨批个奏章,陪玄烨聊会儿天吧,哪能次次就来了洗洗就上床,连个玄烨的眉脸都没有看出来。
可是内尔吉又不能冲到玄烨跟前去这么嚷嚷下,只能坐在围房那最靠边的小屋子里待着。屋子里的那床锦被,不知道给多少个女人睡过。
内尔吉走过去摸了摸,冰冷着呢,这天都还冰冷着。可是再冰冷,为了能到玄烨身边去,也还是会有许多的女人想钻进这个冰冷的锦被里。
天色黑了,内尔吉也洗过了,用袍子把自个儿裹了起来,就等着小太监来传旨了。门外响起了起来,内尔吉在官女子的陪同下走了出去,没穿袜子的脚套在高底鞋里,真有些不舒服。
可是再不舒服为了过会儿的舒服,什么苦都值得忍了。
跪在玄烨床前的内尔吉低声请了安,就等着玄烨的那句“上来吧。”
玄烨却问了句:“你……只来过我这两次吧?”这话玄烨都觉得问得有点不给人脸,可是却不得不问,若不然那满心的计划就白打了。
内尔吉的脸红了,幸好屋子里的烛光已经昏暗了,不是太亮,后背上却渗出了一滴滴的汗珠子来:“回主子的话,是。”
玄烨点了点头:“你……上来吧。”
内尔吉磕了个头:“嗻。”却想着玄烨没说出来的话会是什么呢?那个停顿总是让人紧张的,难道自个儿哪做错了。
内尔吉小心侍候着,不敢马虎一点,却又不禁想着霁兰侍候主子时也这样吗?内尔吉还没有想明白,就已经从玄烨的床上下来了。
裹上了袍子,跪在那里等着玄烨的吩咐,心里还抱着一丝的希望,会不会玄烨觉得床太大了,想要个人躺在边上当个热炉子用,毕竟虽是春天了,可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玄烨吸了口气:“日后莫要再教十三阿哥那样了,都是我的儿子,哪个都一样的。”
内尔吉的心抖了下,这算是警告了。若是自个儿再教十三阿哥些别的,又会有什么样的处罚呢?会像安嫔和敬嫔吗?
听说那俩个在景阳宫的偏殿里,打从太皇太后病起就一直吃素了,一点的荤腥也不见了。若真是这样,自个儿会怎么办?内尔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自个儿不能那样的,那样就是永远没了机会。
“嗻,奴才明白了。”内尔吉这句答得极具敬畏。
玄烨听出来了,倒也不愿意再苛责,给佟氏那莫名其妙推荐来的,从没有太多的宠,侍寝两次就生了一个阿哥一个格格,对大清也算是有功了,若是这次再得个一男半女,这倒也真是天赋异禀了。
玄烨的嘴角不禁弯了下,露出丝嘲讽,幸好屋子里足够黑,又没有对着内尔吉:“你跪安吧。”
内尔吉退了出去,走到暖阁子外,官女子跟在了后面,走出了昭仁殿,心里的忐忑非但没有去掉,反而越来越浓了。
石涛的心里也忐忑着,从康熙二十八年来了北京,就四处招摇,结实宗室王公,一时京城无人不知。
但是玄烨却像不知道一样的,没有召见,没有派人来警告,什么也没有。这让石涛的心里很不舒服。
石涛知道玄烨去打噶尔丹,才离开京城没多久就病了,说是中暑了。石涛看了看天,这都七月快八月的天了,塞外的天能有多热,还中暑了,怕是不敢打了吧。
想着那时玄烨对自个儿射出的一箭,石涛的心里就不舒服起来,一阵阵的郁闷搅得难受,若是玄烨那箭射死了自个儿倒舒服了。偏偏射中的是自个儿头上的苦瓜,分明就是给自个儿最大的羞辱。
这鞑子皇帝最好就在……,石涛终归是出家人,下面的不能想了,低低地诵了声佛:“阿弥陀佛!”
霁兰陪着玄烨,心里忧虑着,看看草原上的天,日头毒辣辣的。玄烨一向身子还是可以的,塞外的这个日子也不是没在外面晒过,还打过围呢。就算是给晒得脱掉一层皮,却也不会倒下,到底还是因为这噶尔丹太可恶了,让主子忧心的才这样的。
玄烨在塞外病了一个多月,连朝政都不管了,召了太子和三阿哥来,都想把皇位传给太子。
“霁兰,等传给了太子,你就跟着我一块住到慈宁宫里去吧。”玄烨拉着霁兰的手。
自从孝庄文皇后薨殂后,慈宁宫是空着,可是也得修了,不然住不了人。再说那是太后和太妃住的,要是住进一个太上皇会怎么样?
霁兰不知道,可以不能顺站玄烨的话说,毕竟这是国事,不是后妃可以说话的地方。
玄烨的病终于慢慢好了,这传位给太子的事也就算没了,带着霁兰回了北京,算是听到了噶尔丹是给打跑了,可是却赢得有些窝囊,明明的可以一举迁灭,结果却是让噶尔丹跑了,还把大国舅佟国纲给搭了进去。
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却只得了这个结果,让玄烨无论如何不能说“好”,该罚的罚了,这气还是顺不过来。
一等公国舅佟国纲的灵柩要时京了,玄烨派大阿哥胤禔和四阿哥胤禛去接。第二日又让八阿哥胤禩以孝懿皇后的承继子身份去陪着大阿哥在佟国纲的灵前奠酒。
若不是玄烨是本命年又是生病了,二国舅佟国维一再劝阻,玄烨自个儿都要去亲祭佟国纲的。
胤禛的心情却不好,接灵柩时,不光下了马还扶了灵柩走了一段路才上的马,现在以孝懿皇后承继子身份来陪祭,却没有自己的事了。
玄烨的心情也不好,大国舅佟国纲的死已经很难过了,偏偏石涛还来给自个儿添乱。
石涛却不觉得,佟国纲死了,石涛倒没有什么,死个鞑子算什么,可是胤禩从宫里出来的事,却让石涛兴奋了。
这可是霁兰的儿子,那个鞑子皇帝在这里已经给石涛就像一幅画坏的画一般,扯掉撕烂了。
石涛只知道胤禩是霁兰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