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尔吉的眼珠子控制不住地转了起来,不知道太医能说什么,万一说个没怀孕之类的话,那不就惨了:“太医,我这是有了吧?”
太医搭在内尔吉手腕上的手跳了下,倒吸了口气,这样的女子在这后宫里还是头一回见到。
高嬷嬷的脸涨红了,好像现在给人搭脉的不是内尔吉而是她这个已经半截子在土里的老太婆了。
既然当事人都不否认,太医也觉得没有必要再遮掩了:“瞧着脉象倒是喜脉,至于几个月了,这个得问下天葵才好说。”
内尔吉的心松了,太医终于确认了,那就不怕了。
高嬷嬷的心却像掉进了冰洞里,有些蒙了。
玄烨也知道了,那是在看了太医的脉案后,想了下才记起那是上个月的事,那个跟霁兰一样没有了阿玛的官女子,随口对梁九功交待了句:“让她搬到德妃那里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玄烨忘了,还是没有给内尔吉一个位份。
德妃瞧着站在自个儿跟前的内尔吉,心里也在打鼓,这么个人怎么办呢,艰难地用手托着肚子,小心挪?身子还是从榻上起来了:“内妹妹来了我这,怕是要委屈了。”
内尔吉微微行了个屈膝礼:“以后还是要多有劳德姐姐了。”内尔吉把德妃的肚子好好地看着,这怕是要生了,暗自又把自个儿的肚子也摸了摸,到时怕也有这么大了。
德妃把内尔吉的肚子也看了看,还平着呢,看不出什么来:“内妹妹大概什么时候生呢?”
“大概要到九、十月吧。”内尔吉笑着,这下可没有人能说自个儿怀得不是主子的种吧。
德妃笑了笑:“那时做月子也舒服点,不像夏天门窗又不能开,那才是受罪呢。”
内尔吉觉得这话不好再搭了,好像显得自个儿没有羞耻感了。前面要争的时候自然是不能有脸有皮,现在已经争到了,至于别的就不能那样争了。
德妃看内尔吉的样子,低着头扭捏着笑,想着到底是第一胎,也不好多说了。
内尔吉的屋子是在永和宫的偏殿那,跟一个答应共用着,一个住着南头,内尔吉也就住到了北头,只是进出都要从内尔吉的这个屋子过,这样子内尔吉是不方便的。
心里真是不满意,可是内尔吉的面上倒不做出来了,好像没事般,就这么住了下去。要是高嬷嬷瞧到了内尔吉现在这么乖巧听话的样子,怕是一定以为那不是内尔吉,或者一口血吐出来,觉得她是老眼昏花了。
德妃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内尔吉跟在德妃的软轿后面一块去了慈宁宫。总算内务务这回没让内尔吉走着去慈宁宫的,而是给了顶小轿。
到了慈宁宫外面,内尔吉下了轿就看到霁兰已经到了,站在那里,把肚子挺了下走了过去,唤了声:“卫姐姐。”
霁兰正冲着德妃笑呢,俩人的手拉在一块行着拉手礼,没想到边上有个人这么唤了声,扭头去看,认出了是内尔吉,眉毛微微蹙了下,笑也有点僵又收住了:“你……,内尔吉……”
德妃笑了下:“内妹妹现在在我哪里,昨儿个才去的。”
霁兰点了点头,硬挤出点笑来:“不是德姐姐说,我才知道。”心里却想起了刚进紫围子还是官女子内尔吉对自个儿的为难,不想跟内尔吉多说什么话,也觉得无话可说。
内尔吉想说自个儿肚子里的龙种,霁兰却已经走了,去迎着宜妃了。
内尔吉咬着嘴唇,牙齿死命抵在了一块。
“怕是等肚子再大了些,就能看出来了,到底还是才怀上。”德妃说了这么一句,用手抵着腰,把肚子翘得老高,往慈宁宫里走去了。
内尔吉看着德妃的肚子冷笑了声:“不就是怕紫围子里的人不知道你姓好呀,‘猪’呀!”
德妃的姓乌雅,满语里就是“猪”的意思,这是紫围子里背后常有人笑话德妃拿来说得事。
德妃不能说不知道,可是能怎么着。女人的肚子得大,装得下孩子也装得下气,不然那受苦的只能是心了。德妃把肚子又挺了挺,让肚子看上去更大了。
德妃四月的时候又生了个女儿,可惜没几日就死了。这也不能影响到内尔吉的心情,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自个儿身上,这是内尔吉的信心。
到了八月中的时候,内务府给玄烨呈了道折子,让内尔吉的额涅进宫侍候内尔吉生产。玄烨瞧了,这才想到内尔吉什么也不是呢,人家额涅进宫了,看到女儿这样,总说不过去了,随手在折子上又批了封内尔吉为答应。
玄烨的朱笔批了下去,瞧了眼坐在炕几对面的霁兰,不知道霁兰瞧没瞧到自个儿批的那几个字,倒是有心想听听霁兰是不是会吃醋了:“内尔吉,你还记得吗?那个官女子。”
霁兰研着朱砂墨的手微微顿了下,又继续研了起来,脸上平和着的面容也泛起了点微澜,又平静了下来:“回主子的话,奴才记得。这些个日子也老见着她,怕是快要生了吧。”
“我封她当答应了。”玄烨低着头,眼睛却抬着看霁兰的反应。
霁兰把朱砂墨放了下来,从拿着手帕子擦着手:“主子封她当答应也是应该的。”
“你不高兴?”玄烨的嘴角翘了起来,有点开心。
霁兰摇了摇头:“奴才没有道理不高兴,她侍候了主子,又能为主子生个一男半女的,奴才应该高兴的……”说到后面,霁兰说不下去了,又触动了心事,捏着帕子死劲揉着,好像这样就能揉出点什么来。
玄烨明白霁兰的心,把白玉翠管的狼毫笔放到了笔架上,伸手握住了霁兰的手,捏着:“太医都说你身子比以前好多了,再调理调理就会好的……”
霁兰点了点头,眼眶子红了红,低下了头,低在了玄烨的手上:“奴才明白……”
十月一日,内尔吉生下了个阿哥,就是十三阿哥胤祥。内尔吉的额涅进宫来陪的内尔吉,抱着这个新生儿,禁不住流下泪来,自个儿的大妞能给主子生下个阿哥了,那是多了不起的事。
玄烨这天一早就带着霁兰去了玉泉山了,隔了两天,太后的圣寿节回来了,直接领着宗室王公、文武大臣、侍卫去给太后宁寿宫殿外行了礼,再过了一天又带着霁兰去了南苑。
内尔吉的位份没有一点的改变,还是答应。毕竟这已经是玄烨第二十二个出生的儿子了,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序齿,也没有人会对这位十三阿哥多在意了,更别提十三阿哥的额涅内尔吉了。
内尔吉瞅着在奶嬷嬷怀里吃奶的胤祥,不知道这个奶娃子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玄烨的面了。内尔吉对这个才出生的儿子有些失望了,也许得等下一个生出来的儿子才能给她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吧。
康熙二十六年才过了年,紫围子里人的心又动了起来,都琢磨着西郊那新盖的园子的事了。
这新盖的园子是上回玄烨南巡回来后开始建的,不过是把明朝就在那有的园子整理了整理,并没有太多的翻建,可是到底是个大园子。
紫围子里的女人一年到头的也不能出去,若要出去,也得玄烨带着。更别提跟家里人见一面了,能见面的机会就是
霁兰跟喜塔腊氏也有六年没有见过面了,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是听太监去次家后回来说都好。胤禩也会从噶达浑那里听到声喜塔腊氏还好,可是怎么好呢?霁兰是不知道的。
二月底,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玄烨要去西郊新盖的园子了。随行的嫔妃选了几个,自然有霁兰了,还有宜妃。
玄烨是跟大臣、侍卫们一起骑马走得。霁兰就和宜妃一道坐着车走了。霁兰的婶婶扎拉里氏骑着马跟在霁兰坐的八人抬金黄铜圆顶涂金翟舆边上,张望着,像是寻找着什么人似的。
霁兰坐在翟舆里,也不知道走到了哪了,只是把身板挺直了,虽说轿子走得慢,可是还是略微有些晃,不能说太舒服的。
翟舆外突然响起了扎拉里氏轻轻的声音:“卫主子,卫主子……”。
霁兰掀开了点轿帘,瞧了下,街上已经是黄幔给挡了起来,不许百姓随便看皇家的女眷,就想把轿帘子放了下来。
扎拉里氏却急着开了口:“卫主子瞧左前方。”
霁兰往左前方那望去,那有一小丫头扶?一位穿着黑灰色绸缎旗装,花白头发梳包子头的瘦弱中年女子,后面还跟着几个位婆子。那群人正往这看来。
霁兰的的眼睛立刻就给那个瘦弱的中年女子抓住了,眼泪“哗……”就掉了下来,那可不就是额涅喜塔腊氏。怎么六年没见,额涅头发都白了,脸上的皱纹也这么多了,还有还有那眼睛怎么都干涸着泛黄了。
霁兰的心抽抽着疼,翟舆往前抬着,霁兰的头扭了回来,继续看着喜塔腊氏,不能伸手招呼下,也不知道额涅看到了自个儿没有,眼泪拼命地往下流,擦了把,想看清楚些,又怕额涅看到自个儿哭了,担心着,只能不擦,这么任泪糊着眼睛,可是又是实在看不清楚……
霁兰也不敢擦,怕擦得那一要儿功夫,轿子就走得更远了,更看不到了,就是拼命睁大了眼睛,让眼泪流得更快些,给眼睛空出点地方来,好能看清额涅,看看额涅的脸上新增了多少皱纹,头上新增了多少根白发……
霁兰的心要碎了,真想跳下轿去,问问额涅怎么会老了,怎么会瘦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了……
翟舆继续往前走着,霁兰的头就一直扭着,一直扭着直到看不到喜塔腊氏的影子。
霁兰十二万分不舍的放下了轿帘子,从腋下抽出帕子来,按住了脸咬着嘴唇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