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兰到了昭仁殿的时候,才行完礼坐了下来,梁九功就进来跪下了:“主子,太医院的院判来了。”
玄烨忙喊着:“让他们到暖阁子门那候着。”
“主子,你不舒服了?哪不舒服了?”霁兰担心起来,瞧着玄烨没什么,挺健康的样。
玄烨摆了下手:“不是给我,是给你请平安脉。”
霁兰低头笑了下:“主子,奴才的身子又没有什么,何必在这请呢。”这给后宫主位请平安脉,多是跟这妇科有关。
霁兰虽说跟玄烨连八阿哥都生了,可是这妇科女人家的事,总是年轻面子薄不好意思着,眼下那脸颊上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酒晕来。
玄烨瞧着就心动,握住了霁兰的手,亲自从梁九功捧着的托盘里拿出了脉枕给霁兰垫上,又给扎上了红线。
霁兰眼角偷扫到边上站着的梁功和青青这些奴才们,脸上的酒晕更浓了,低低地说了句:“主子……”
玄烨倒是无事般,在霁兰的手腕子那又把红线拨弄了下,看是不是系好了般,又随手摸了摸霁兰手腕那的肌肤:“冷吗?”
霁兰摇了摇头:“不冷。”想把手缩了回去,又偷眼瞧了瞧边上的站的着奴才们。
奴才们一个个全把头低着,耳朵也缩着,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看到似的。
玄烨也瞥了眼这些奴才们,觉得这些人碍眼:“你们出去,让太医赶紧诊了脉。”
梁九功领头退了出去。青青也知道这没自个儿的事了,赶紧着出去了,外面的太医怕是还有话要问呢。
玄烨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青青道:“卫嫔的官女子留下。”玄烨自个儿站起来出去了。
西暖阁子外的太医跪那捏着手里的线,背后一阵阵的冒汗,给后宫的主位诊个平安脉原本是没有什么的,可偏偏这有个盯着的还是能砍自个儿一家老幼脑袋的,那就是怕漏诊了什么,又多诊了什么。
好不容易太医诊完了脉,给玄烨磕了头:“皇上,臣想问问娘娘的天葵。”
玄烨眼睛离开了太医搭线的手指,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不是太好,卫嫔的日子总是不准,怕是月经不调。你们调理下吧,还有上回血崩后的病可是调理的好些了?”
玄烨的眼睛看了看西暖阁子里,有句话没说出来,怕里面的霁兰听到了又触动了伤心事,想再生个孩子,给胤禩添个弟弟妹妹,就是霁兰不说,玄烨也能猜到。
太医微微思索了下才答道:“主子,娘娘的身子虽说调理得已经有些起色,不过还是有些阴虚。”
玄烨点了点头,太医的话不用再多问也明白:“那你们再尽力调养就是了。以后也不要一个月诊回平安脉了,还是像上年一月一旬就诊一回吧。一副药哪能吃一个月再换,若是不行,你们就五天一诊吧。”
“是,臣明白了。”太医的头磕了下去,心里却委屈着,这一个月诊一回不过也就是才几个的光景,就又回去了。
外面的话霁兰没有都听到,隐隐约约却还是听到了些,胤禩都虚六岁了,打从上年从太皇太后的嘴里知道再也不能生了,心就凉透了,也明白这些年为什么再也没有怀上一男半女的。
要是能再怀上一个,那得多好。霁兰的眼圈儿有些红了,看到玄烨进来,忙遮掩住了:“奴才就说奴才没事的。”
玄烨也笑了,握住了霁兰的手:“谁说你有事,只是女人不比男人,这多少要注意着些才好。”
“咱满洲女人可不像那些汉女,那么娇贵着。奴才打小就学着骑马这些的,身子骨好着呢。”霁兰的头低了下来,不敢给玄烨瞧到眼睛里的那点泪影子。
玄烨伸出手托住了霁兰的下巴,一点点地抬了起来,盯着霁兰的眼睛:“怎么了?太医也说了,慢慢调养着……”玄烨不敢把话说满了,万一霁兰真的再也不能生了,这希望抱了怕是打击更大了。
可是玄烨又实在是想给霁兰这个希望,别的不好给,这个总想给的。
霁兰在玄烨的手心里点了点头:“奴才明白,再说主子的阿哥、格格也都是奴才的孩子,是奴才太小心眼了,只想着自个儿了。”
玄烨“嗯”了声,手顺着霁兰的脸移了上去,摸着,只觉得指尖处冰凉着:“你还是太冷了……”
“嗯。”
“现在暖了吗?”
“暖了点……”
“暖了吗?”
霁兰已经说不出那个“暖”字了,身子给玄烨紧紧地嵌在了怀里,滚热的,烫得吓人,脸上、身上全红暖得红红的……
内尔吉自打那日后,天天竖着耳朵听着看有没有什么动静,却是什么也没有,仍然在承乾宫里当着姑姑。
玄烨的动静,内尔吉还是知道的,去了南苑又回来了,去了玉泉山,也又回来了。就连佟氏后来也又侍过寝,只是没有带内尔吉去乾清宫。等佟氏从乾清宫回来,也还是没有一点把内尔吉抬到后宫主位的意思。
内尔吉摸了摸肚子,那里面应该有个龙种了。天葵没有按日子来,可内尔吉却不能喊出来,只能依旧该值夜就值夜,该侍候茶水还是侍候茶水。
只是内尔吉明白,佟氏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像从前了,难道佟氏发现了?内尔吉的心里打起了鼓,却又很快放下了心。
就算佟氏现在知道了,内尔吉知道佟氏也不会说出去的。怎么着自个儿也是承乾宫的人,说了出去,那是佟氏没脸,连承乾宫的官女子都没有调教好。
再说了,自个儿已经是玄烨的人,放出去已经不可能了,那只能留在紫围子里了。内尔吉又把肚子摸了摸,就等着这肚子长出来了,显了形,那时就是自个儿翻盘的时候。
内尔吉并不怕现在不给位分,只有有了肚子里的这个龙种,不给也得给。内尔吉现在是姑姑,脏活重活自然不用去做,可是每天站在佟氏跟前就觉得委屈着,不乐意了。
等到了三月的时候,内尔吉就在肚子那先垫了点东西,肚子好显些,吃饭的时候故意的开始呕吐了。
这事很快就让高嬷嬷知道了。高嬷嬷把内尔吉叫到了一边:“怎么了?若是病了,可不能再侍候皇贵主子了。”
内尔吉倒没有怕,头也没有低下去,而是平视着高嬷嬷:“我天葵没有按日子来,往月都是准的。”
高嬷嬷的脸色一下就惨白了,瞪着内尔吉问:“你确定?”
“当然。这事我哪敢乱说的。”内尔吉的嘴角弯了上去,很得意着。你们不是不想提这事了,把这事给揭过去了,可是肚子里的龙种不给呀。
高嬷嬷扫了眼内尔吉的肚子,瞧着是鼓出了些,伸出了手想去按按:“我摸摸……”
内尔吉闪了下,让过了高嬷嬷的手:“高嬷嬷,您老糊涂了?那可是主子的种呀。”
高嬷嬷的脸色更白了,那里面是种子的种,内尔吉的身份自然也不同了,一个奴才哪能随便去摸后宫主位的肚子,挣扎了半天说了句:“我去跟皇贵主子说。”
“嗯,高嬷嬷别忘了是‘奴才’可不是‘我’了!”内尔吉得意地加重了语气。
高嬷嬷看了眼内尔吉,心里慌着也烦着,皇贵主子怎么就这么看错了人呢。心里这么慌着烦着,高嬷嬷脚下的步子也慌乱了下,差点没摔倒了,磕磕绊绊着进了后寝殿西暖阁子里,跪了下来:“皇贵主子……”
佟氏听完了高嬷嬷的话,手也有些冰凉了,给主子推荐的都没有出事,怎么到了这却出事了,上回那事,不好说是内尔吉的故意,可心里却又觉得是内尔吉。
这才没有跟主子去为内尔吉要个位份,可主子也没提,想这事说不定就过去了。看来是老天爷不许呀,这到底还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佟氏苦了笑:“还能怎么样,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去内务府先传个太医来吧。你再去乾清宫,跟梁九宫说下吧。”
高嬷嬷跪着出去了。
内尔吉坐在塌塌里,好好看着屋顶、桌子、床铺,像是告别般,就等着人来宣旨了。这塌塌里走出去过塔娜、霁兰,看来还真是个福地呀。
内尔吉摸了下床沿,冰冷冷的,没有阳光照进来的屋子,三月的天也是寒着。不过内尔吉的心可不寒,暖着呢,想着以后会住哪个宫呢,要说起来那自然是承乾宫好了,这里可是世祖章皇帝(顺治)的宠妃董鄂氏住过的。
可是董鄂氏住过的又怎么样了,也不代表佟氏就是宠妃,到现在都只是顶个着皇贵妃,还没有爬到皇后呢。
内尔吉已经不把承乾宫当成自个儿以后住的地方了,这么六宫一个个算计着排了过去,觉得最好的还是坤宁宫,那才是最好的地方呢。那可是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住过的地方,连佟氏一直想住都没有住过的地方呢。
内尔吉这么盘算着,太医来了,只来一个,而不是像给后宫的主位们那样,一来总得俩个以上。
内尔吉的脸有点耷拉下来了,可很快又不耷拉了,没事,等确定了确实还着龙种,不怕不给她应得后宫主位的待遇的。
高嬷嬷紧张地看着太医搭在内尔吉手腕上的手指,比内尔吉还怕。
太医搭完了脉,低着头又问了:“姑娘最近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内尔吉的眼皮子翻了翻,怎么居然这么说,难道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冷冷地笑了:“我别的都好,就是闻到某些味、吃到某些菜就要呕吐,有些莫名的也要干呕,还有我的天葵也没有来。太医,这是什么病?”
太医的嘴唇像给缝住了,这要是直接说是“怀孕”了,怕是会坏人名节,再说这可是禁宫,一个宫女子有了身孕,那只可能是一个人的。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可就是大事了。
高嬷嬷的身上全是冷汗,直接问了太医:“太医,你可看出几个月了?”
太医的心也莫名其妙紧张了起来,又把手指搭上了内尔吉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