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进了乾清宫后的东围房,沐浴更衣,做着侍寝的准备。
蹲在地上侍候佟氏的内尔吉突然轻“啊……”了一声,屋里几个人都看向了内尔吉。
高嬷嬷更是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轻斥着:“内尔吉,你也是紫围子里的老人了,怎么还这么大呼小吓的,吓到了皇贵主子怎么办?”
内尔吉低眉垂头地恭敬跪下了:“奴才也是慌了,错了,惊扰到了皇贵主子,罪该万死!”
佟氏的视线垂了下来,瞧着脚边的内尔吉,轻声柔和地问:“出了什么事?”
内尔吉不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手纸举了起来,洁白柔软上的手纸上像开着几朵红梅般有着几滴鲜红的血。
佟氏的脸变了变,泛起了微红,心里把日子默算了着。
高嬷嬷的神情也变了,盯着那张染上了血的手纸,瞧着那几朵红梅就觉得触目惊心的难受:“皇贵主子,怕不会是……”
佟氏摇了摇头:“不会……”下面的话不用说了,相信该明白的人都明白了,不明白的人继续不明白吧。
高嬷嬷明白了,佟氏的天葵前阵才来过,断不会是早产流掉了,那这天葵怎么会提前?呢?高嬷嬷倒更担心了。
佟氏淡淡地道:“许是过年累了吧。只是这侍候主子……”
可不,玄烨那还等着呢。现在天都黑了,宫门已经下匙了,偏偏发生了这事,可怎么好呢?
高嬷嬷不能劝佟氏脏着身子依旧去侍候玄烨。佟氏自个儿也不会这么想,毕竟太不方便了。
跪在那里的内尔吉把捧那张手纸的手纸的双手收了回来,动了下身子,只是发出了点轻微声音,却在这一屋子的寂静中还是让佟氏听到了。
佟氏瞧了瞧跪在那里的内尔吉,温柔地问:“内尔吉,你身子方便吗?”
内尔吉的血液一下涌到了耳根,两只耳垂红得都像要滴了血,声音却不抖:“主子,奴才身子方便,天葵还有十来天才到日子。”
佟氏转了过头去,吩咐着高嬷嬷:“高嬷嬷,你带内尔吉去准备下吧。”
内尔吉已经磕头磕了下去,小心地不让手里的手纸碰到头:“奴才谢皇贵主子恩典。”
高嬷嬷跪下应着:“嗻。皇贵主子,要不跟主子说下……”
佟氏摇了下头,苦笑了下:“何必扫了主子的兴呢。去吧,省得主子休息晚了……”
高嬷嬷再应了声:“嗻。奴才这就去。”瞥了眼内尔吉站了起来。
内尔吉跟着站了起来,出了东围房的门,给屋外春日里料峭的寒风一吹,一股子透心的凉,手指头尖那疼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就着窗户那透出来点的光亮,内尔吉看到了右手手里还拿着的手纸,也看到了自个儿食指指尖上的那个针眼,扎得太狠,就是这点亮光都能看到。内尔吉伸出左手挤了下,右手食指指尖上又冒出了滴血珠子。
高嬷嬷前面走了几步,瞧着内尔吉不动,还在看那张手纸,蹙起了眉头,催道:“内姑娘,一张手纸也这么好看?虽说是皇贵主子的,可是你也是要去侍候主子的人了,找个地扔了吧。不嫌脏,还这么拿着,真是的……”
内尔吉嘴角歪了歪,冷笑了下,暗骂高嬷嬷愚蠢,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是什么也不懂。今天这日子是内尔吉从紫围子里有经验的老嬷嬷、张永财那里听来的话慢慢琢磨再慢慢推算出来的。
内尔吉明白,自个儿不是霁兰,可以几个月、一年多那样一个人霸着主子,也能生不出来孩子来放不出屁了还是这样霸着主子。
跟着高嬷嬷进了东围房边上的一间小屋,屋里只点着盏油灯,昏暗着,除了张桌子、两张椅子,并一张挂着白麻布帐子的床再没有了别的家什。
高嬷嬷的神情并不好,佟氏给主子推荐官女子不是头一回,塔常在、卫嫔不就是,可哪一回也没像这样仓促着。
佟氏这么多年了,两年多前生了个小格格后,再没有怀孕了。高嬷嬷打心眼里想要佟氏能生个阿哥,像贵妃钮钴禄氏那样。
小格格刚没的时候,佟氏伤心着,高嬷嬷还劝着,说日后定能生个阿哥,这那两年多了,佟氏却没有动静了。佟氏没表现出来急,高嬷嬷却真的是急,总不能老把这官女子往主子的床上送吧。
虽说都是为了皇家开枝散叶,那也要看这枝是开在谁身上,叶是散在谁身上,总不能老是白便宜了这些官女子。高嬷嬷的心里对霁兰是多少有些不乐意的,怎么着一个都不是正式册封的嫔就把初一、十五的日子霸得死死的吧。
俩个小太监抬了桶热水来,倒进了拿进来的木盆里,就出去了。内尔吉想喊个小官女子来侍候自个儿洗澡都不能了,只能当着高嬷嬷的面脱了衣裳跳进了木桶里去洗。
高嬷嬷的目光就像冷冷的刷鞋的猪鬃毛刷一样,在内尔吉的脸上身上来回地刷着:“你这是头一回侍候主子,有些规矩得跟你说。”
“嗯。”内尔吉在身上抹着胰子。
“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看看。”高嬷嬷的目光刷得内尔吉全身红红疼疼的。
内尔吉伸出了手来,上面留着修剪过的长长染着红色凤仙花的指甲,那是图着好看也是打着做针线活方便的由头留着的。
高嬷嬷伸出手来捏了下内尔吉的手,硬梆梆的,瘦瘦的全是骨头,关节处又是那么大,瞧着也不像有福的人:“这指甲得剪了,抓伤了主子那可是大禁的罪。”
内尔吉不吱声,心里真这留了许久的指甲可惜了,只是也知道高嬷嬷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抓伤了主子那怕是也没有了以后。
高嬷嬷拿起剪子来,把内尔吉的指甲全剪了,剪的时候又说了好多的规矩。内尔吉全记在了心里。高嬷嬷又瞧了瞧内尔吉的身子:“你这算是洗干净了?”
内尔吉应了声:“嗯。我这是按皇贵主子那样洗的。”
高嬷嬷冷笑了下,才想再发作下,却又想到侍候了主子后,这内尔吉也成了主子,还是给自个儿留点后路吧,把才拿起的猪鬃毛刷放了下去,说话和缓了些:“那穿上衣裳吧。”
内尔吉瞥了眼高嬷嬷,底气又足了,就这么光着身,却是昂着头挺着胸站了起来,也不忌讳把腿一抬跨出了木桶,再擦干身子,穿上了袍子。
高嬷嬷瞅着内尔吉的这一串的动作,倒是明白了内尔吉是个人物儿,没一点的害羞与害怕,怕是日后也不是个善与之辈,看来得小心些了。
屋子里的灯线实在暗,桌上那是有面梳妆匣,匣上也嵌了面西洋梳妆镜,可是内尔吉却能把自个儿的头发、脸上的妆容好好瞧瞧:“再拿盏灯来,我瞧不清楚。若是君前失仪,那可是让皇贵主子没脸了。”
高嬷嬷在内尔吉的背后把内尔吉打量了下,也不多说,自去开门唤门外的小太监再多拿盏灯来。
等小太监拿来了灯,高嬷嬷亲自上前帮内尔吉梳好了头,却不是包子头,依旧是根辫子,系好了红头绳。
内尔吉有点奇怪:“怎么给我梳成包子头呢?”
“这得等主子给了内姑娘位份后才行。内姑娘也别急,怕就是明天了。”高嬷嬷安慰着。
内尔吉点了下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今夜过后会是答应还是常在了。塔娜是生了十二阿哥才从答应生成了常在。霁兰是糊里糊涂就从答应、常在、贵人到了嫔。
那自个儿呢?内尔吉算计着,跟着小太监到了昭仁殿的西暖阁子,再进了碧纱橱内,跪了下来:“奴才内尔吉恭请主子圣安。”
玄烨已经躺下了,一条锦被随意地搭在了腰间:“皇贵妃呢?”
“奴才皇贵主子身子不方便,来了天葵,让奴才来侍候主子。”内尔吉的眼睛偷瞄着玄烨露在锦被外面的如汉白玉般的白皙坚硬的胸膛,起伏的肌肉真像给雕出来般的精美。
内尔吉的眼睛闪着贪婪的光泽,想过去近着点看,却看到玄烨的视线似乎转了过来,忙赶紧垂下了眼帘,遮挡住视线。
玄烨还是隐约看到了些,眉头蹙了蹙,这官女子一点也不害羞,哪像霁兰跟自个儿,就是现在都不好意思瞧自个儿这么个样,要是瞧到了,那小脸一定是霞光一样的艳,好看着呢。玄烨的唇角不禁弯了起来,笑了起来。
内尔吉在那跪着,不见玄烨说话,也不敢起来,却不也不敢再偷窥了。
玄烨想着霁兰,又有点怪佟氏了,要是真是来了天葵,也该早说。昨儿个是二月初一,才召的霁兰,今儿个是不好再召了,不然太皇太后又不乐意了,心里叹了口气,怕是佟氏自个儿也没有料到吧,回头让太医去瞧瞧吧。
“你叫内尔吉?”玄烨想着霁兰想到了上回那手帕的事了。
内尔吉松了口气:“回主子的话,奴才是叫内尔吉。”
“哦,”玄烨长叹了声,“你倒是不害羞,未婚的女子说这种事总是不好意思的,你却没事般的。”
内尔吉的脸红了,不知道是给玄烨吓得还是害羞了。内尔吉想着定然是说佟氏天葵的事了,这才想着刚才应该表现得害羞才对吧。
玄烨却又想着到底不是霁兰,若是霁兰定会扭捏着,吱唔半天才让吐一半让自个儿猜一半,可是这样才像女儿家。若是什么都跟没事似的跟自个儿说了,那不就跟老爷们和没羞耻的村妇一般了。
内尔吉的心要凉了,真给急得脸红了,身上也出了一身的汗,费了这么大的劲这么多的功夫,难道这回就算这么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