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勒佳这个时候就在慈宁宫外面,不知道唤自个儿有什么事,就跟着刘忠进来了,跪了下来,瞧着边上跪着内尔吉,心倒是定了些,磕了个头:“奴才依勒佳给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主子请安。”
依勒佳说完这几句话,头却不敢从金砖上移起来。这可是依勒佳除去选秀时,头一回在这三位主子跟前露面。要说不怕不慌怎么可能,能这么着不抖不结巴把这句话说完,已经不容易了。
太皇太后看着依勒佳那微微有点颤抖的身子,明白这是个胆小的官女子,没有胆量说谎,怕是在主子跟前也不会是个得常识的人,倒是好问话了:“你叫依勒佳?”
依勒佳小声地应着:“是……”想起来了,又忙改了口:“回太皇太后主子的话,奴才是叫依勒佳。”
“大点声,我听不太清。”太皇太后眼光又扫了下依勒佳边上跪着的内尔吉,还是那个回答爽利,到底是佟氏会调教人。
依勒佳赶紧大着点声:“回太皇太后主子的话,奴才是叫依勒佳。”
“我问你,花神节那天你捡了块帕子?”太皇太后直接就问了这个。敬嫔的脸都白了,这么着不就成了她是诚心陷害霁兰了,那怎么成。
依勒佳的眼睛看着暗幽幽的金砖,回想着,眼角扫到了内尔吉的手在金砖上轻轻点着,有些明白了:“回太皇太后的话,二月十二日花神节,奴才是在桃花树下捡了块帕子。”
刘忠无声息地进来了,跪了下来:“太皇太后主子,奴才安嫔主子来了。“
“让她进来吧。”太皇太后眼角瞥了下那边低头硬撑着站那的敬嫔。
安嫔进来了,已经觉察出有些不对,应该说昨天霁兰要用天罚来证明无辜,安嫔就知道不对了。可是这事只跟敬嫔有关,跟自个儿可没有关,现在把自个儿唤进来做什么,到时不行就把敬嫔一个人推出去就得了,何必带累了自个儿。景阳宫里住两个主位怎么着也是挤了些,能少一个也不错。
安嫔打定这么个主意,心倒安了些,跪了下来:“奴才叩见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主子。”
今儿个已经给太皇太后、太后请过安了,安嫔不能说请安,只能叩见。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安嫔只要知道玄烨也在场,心就慌着呢,前面想的那股子法子又好像不起作用了,觉得玄烨非要把自个儿的皮扒了似的。
听着太皇太后叫自个儿起来,安嫔起来的时候都差点给摔到了,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走到了敬嫔身边站住了。
玄烨瞧到了,嘴角紧抿了下,牙齿错了错,心里更是有谱了,手捏成了拳头,关节发青,怕不是坐在太皇太后跟前的脚踏上,安嫔和敬嫔又是两个女人,且还是自个儿的妻妾,这拳头真想就这么招呼上去,痛快下。
“刚才问到哪了?”太皇太后给安嫔这么一打岔,有点忘了前面问的什么,又感叹了句:“到底是人老了,容易忘事了。这眼前才发生的事就忘了。不行了,不行了。”
玄烨忙陪着笑脸:“孙子也会这么着,哪是太皇太后玛嬷容易忘事,只是这事实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这倒也是。这事真是不当什么事的。”太皇太后也笑了。这么着好像眼前问的事真不重要似的,真有了什么皇家的体面也就保存了,不能给外面的人看爱新觉罗家的笑话。
“刚才问到了帕子的样子,依勒佳,你说说吧,你捡的帕子是什么样的。”玄烨替太皇太后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哦”了声,笑了:“是,还是皇帝年轻,记得清楚。依勒佳,你就说说吧。”
依勒佳听到玄烨醇厚的嗓音喊出了自个儿的名字,小脸一下就红了,没有想到主子还能记得自个儿的名字,还喊了出来,小心脏扑扑地跳,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回太皇太后主子、主子的话,奴才记得,奴才记得。那帕子上绣了朵兰花,还有几行字。”
内尔吉恨得牙痒痒的,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小蹄子,主子唤了下名字,就成这样了,都不知道自个儿姓什么了。等主子翻了你牌子,再蹦达也不迟。
敬嫔倒也是跟内尔吉一个想法,心里却也想着回去后定要给小蹄子一顿好看才。安嫔悄悄瞪了眼敬嫔,这么个笨人,用得奴才也是笨的,怎么跟没见过男人似的,主子叫声名字,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太皇太后一听,心思却又动了动,看了看那边的霁兰。玄烨感觉到了太皇太后的眼光,心也跟着动了起来,知道太皇太后人老却还没有糊涂,这怕是又想到了什么。
太皇太后目光转了回来,不动声色对着刘忠吩咐着:“把那块帕子给她看看,是不是她捡的那块。”
刘忠捧着托盘又到了依勒佳那里,蹲下身子递给依勒佳看。
依勒佳看了眼托盘里的帕子,带着点惊喜,像是办成了件极好的事般道:“回太皇太后主子的话,这帕子是奴才捡得那块。”
安嫔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原本不停跳的心,现在倒安稳了。
敬嫔的脸涨红了,张着嘴开了口:“太皇太后主子……”
太皇太后冷冷地看了眼敬嫔,把敬嫔要说的话给逼了回去:“没有规矩,等问到你,你再说。”
敬嫔跪了下来:“奴才错了。”
太皇太后这回倒没有去管敬嫔了,只是继续去问依勒佳:“那后来这块帕子去哪了?”
依勒佳不敢看敬嫔,可也不敢隐瞒:“回太皇太后主子的话,奴才主子从奴才要走了。”
敬嫔急得脱口而出:“小蹄子,你放你妈的屁,分明就是你要陷害卫嫔……”
依勒佳给吓得不敢开口了,跪在那里,身子抖个不停。
玄烨不看敬嫔,声音却充满着恨入骨髓的味道:“你一个后宫的主位,太皇太后、太后都在这,却满口脏话,如市井泼妇成何体统!”
敬嫔带着哭腔磕着头:“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主子,奴才错了,奴才罪该万死!只是这依勒佳虽是奴才宫里的官女子,可是她一直忌恨奴才,所以今天才特意来这陷害奴才的。还望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主子明鉴。”
太皇太后瞪了眼敬嫔:“敬嫔好了,若是冤枉你的,自然会还你个公道,你急什么,这不是还没问完呢。”
“依勒佳,那帕子可真是给敬嫔收走了?”太皇太后又转而问依勒佳。
“回太皇太后主子的话,是的。奴才不该撒谎,奴才怎么敢诬陷主子。那帕子给奴才敬主子收走的时候,安主子也在呢。”
太皇太后转向了安嫔:“安嫔,真这样吗?”
敬嫔的头也扭向了安嫔,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安嫔了,只要安嫔说“不是”,就可以没事了。
安嫔跪了下来:“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当时是在场的。是瞧着奴才敬妹妹把这么块帕子收了起来。当时奴才还奇怪着呢,奴才敬妹妹要把一块奴才用得帕子收起来呢。”
安嫔已经看出来了,今天必须要有个人为这事负出点代价,不然主子的怒气怎么平息。那这个牺牲品不能是自个儿,依勒佳只是个官女子,根本没什么用处,只能牺牲敬嫔了。
敬嫔的脸色已经死灰一样的白了,不相信地看着敬嫔,嘴一直抖着,手指也抖着,指着安嫔:“安嫔,你好狠……”
安嫔看了眼敬嫔,平静地道:“敬妹妹,不是姐姐不帮你,只是这事太大了。你要整卫嫔这事做得也太过了,不能因为主子喜欢卫嫔,你就下这样的手,到底是有损阴德。”
敬嫔气得就要扑过去打安嫔,却给佟氏拦住了:“敬妹妹,有话好好说。”
佟氏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敬嫔,这么着也整不倒安嫔,既然安嫔把她卖了,她何不也卖了安嫔,又对着太皇太后、太后、玄烨磕了个头:“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主子,这事是奴才错了。可是奴才当时最初也没有这么想,奴才依勒佳把那帕子拿给奴才看的时候,奴才哪里识得那汉字,自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了,哪会想这么多。奴才安姐姐就在边上,是奴才安姐姐看了,说了那番话,说这是奴才卫妹妹的帕子,不如栽在奴才卫妹妹身上。
奴才起先不乐意,想着奴才卫妹妹也是奴才的好姐妹,若这么着岂不是白冤枉了奴才卫妹妹。奴才安姐姐却说这样可以让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主子认清奴才卫妹妹的真面目,省得再在宫里害人了。
当时奴才也没有想这么多,就依了奴才安姐姐的话。所以那日奴才才故意依着奴才安姐姐的意思,这才把帕子掉在了地上。那时奴才的姐妹们倒没觉着掉了帕子。奴才安姐姐又故意的喊出来是奴才卫妹妹的。
这些那日在的奴才姐妹都可以作证。奴才佟姐姐就在,可问奴才佟姐姐。”
安嫔听了敬嫔这番话,若不是早想到了后招,这个时候还真要给敬嫔害在里面了,早知道这人不可靠,没有想到却是这么样不可靠。也难为敬嫔那笨人怎么一下就能讲出了这一串的话来。
佟氏听到敬嫔提到了她,跪了下来:“奴才记着那日是那样的情景,是奴才安妹妹说那帕子是奴才卫妹妹的。”
玄烨冲着安嫔吼了声:“安嫔,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安嫔倒不急,慢慢地说:“回主子的话,是这样的。只是奴才也是听奴才敬妹妹的话,才知道那帕子是奴才卫妹妹的。”
太皇太后把眼睛闭了下又睁了开来:“你们俩个倒是怎么说,到底是谁做的?”
内尔吉已经明白了,安嫔要推到敬嫔身上,敬嫔要拖安嫔下水,现在就等着一个关键的地方出来呢。
安嫔对着太皇太后道:“回太皇太后主子的话,奴才有错,错在奴才敬妹妹说那些话的时候,奴才只当奴才敬妹妹随便一说。随便一说的话,奴才怎么能当真呢,自然不会有什么举动了。
奴才还错在,不该只顾着姐妹的情分,就把这事事给瞒下了,没有跟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主子说。要是奴才早说了,奴才卫妹妹也不会受那些气了。
直到那日,奴才敬妹妹把那帕子拿了出来,悄悄扔在地上,奴才只是瞧到了那上面绣的兰花,以为真是奴才卫妹妹掉的,才说是奴才卫妹妹的。奴才错了,不该那么匆忙着就喊了出来,好歹也应该看清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