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太皇太后问起,手帕上的字和帕子角上的兰花可是一个人绣的,玄烨觉得自个儿再不说句,回头霁兰又要给冤枉了:“太皇太后玛嬷,这字和花倒不是一个人绣的。”
太皇太后瞥了眼坐在自个儿腿边的脚踏上,暗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还以为不会帮那小骚蹄子说话呢,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到底还是要帮那小骚蹄子说话。”
玄烨瞧着太皇太后不说话,又往下道:“孙子只是这么猜的。那字虽说是绣上了,可是却无有神骨,也只是这么照着原字临摹了上去,这字的笔划不是呆板,就是字的布局上就比较勉强。为了凑帕子的大小,强行而为,字就扭曲了,谈不上结构天成、横直相安,依孙子看来绣这个的人怕是没有读过汉书,也不会写汉字了。”
太皇太后听了玄烨这话,又把手里的帕子展开来看了看,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太皇太后认得蒙文、清文,也能写得一手漂亮的蒙文、清文,可这汉字真认不得什么,也不会写什么。
玄烨的话,太皇太后却是不能不信的,不信霁兰也不会不信玄烨,到底是自个儿一手带大的孙子,这学问人品还是可靠的。
现在说是不识汉字的人绣的,太皇太后也疑惑了:“那依着皇帝的意思,会是谁绣的呢?”
玄烨昨儿夜里又特意在床上跟霁兰说过这事,也又了解了些,今儿个把这帕子上的字瞧了,更是确信那不是霁兰绣的。凭霁兰的汉学怎么可能绣出这样丑的字,真是污辱了霁兰的才学了。
心下对那个陷害霁兰的人心里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在眼前就给凌迟处死。只是皇帝却多少还不能这样任意而为,只能先回答太皇太后的话:“回太皇太后玛嬷的话,依孙子的意思,这事只能先从敬嫔问起。这帕子是她捡到了,看看她可知道是谁故意放在慈宁宫的地上来陷害卫嫔。”
玄烨这话已经把敬嫔扯了进来,有意无意间让人觉得敬嫔有了嫌疑。玄烨怎么都觉得敬嫔这个定是跟这事有关系的。不然这帕子怎么别人没有捡到,就她捡到呢。
太皇太后一听这么说,眉头也皱了起来,也觉得敬嫔这事说不准有些事,又扭转身看着太后:“太后你说呢,要不找敬嫔来问问?”
太后本就是个事事听太皇太后,毫无主见之人,这几十年来一直如此,如今哪会说“不”呢,自然应和着:“太皇太后主子,奴才也觉得这样极好。”
太皇太后看霁兰还跪着,声音里虽不亲切倒也不能说还着刻薄冷淡,只是说了个不冷不热的:“卫嫔也起来吧。”
这句不冷不热的话却让霁兰差点眼泪又要流出来,自个儿的冤屈终于快于洗清了,在眼眶子转了转,又悄悄地硬留在了眼眶里,磕了个头:“奴才谢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主子恩典。”这才站了起来。
只是这一磕头,那留在眼眶里的眼泪还是给震落了出来,落在了泛着幽幽暗黄色光泽的金砖上,给屋子里那点光照着,折射出幻影的感觉来。
玄烨瞧到了金砖上的那抹幻影,心里微微有些绞痛,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话,都能让霁兰感动地哭了,可见霁兰是有多苦。这心里的苦才是真苦,无人说无人解,而自个儿还给霁兰气死,到底最伤霁兰的该是自个儿才对。
玄烨在这里自怨自艾,那里已经派人去唤了敬嫔来,还唤了佟氏来。
佟氏和敬嫔前后脚进了慈宁宫,倒是一块进来的,跪在那给太皇太后、太后、玄烨行礼。
佟氏和敬嫔看到霁兰也在,已经知道了是为了什么事。佟氏还好,心反倒舒坦,这事看来要水落石出了。敬嫔却是好生紧张,脸上硬做出无事的模样,两条腿却已经有些软了。
太皇太皇倒还是没有先就认定是敬嫔做的,让佟氏和敬嫔都起来了,才问:“敬嫔,那天这帕子是你捡到的,你倒是说说是怎么个情况?”
敬嫔肚子里早打了好半天的腹稿,现在想着怎么把这种跟自个儿撇清才是正经:“回太皇太后主子的话,那天奴才就是要退出慈宁宫去的时候瞧到了地上有块帕子,怕是奴才哪个姐妹掉的,才问问。”
太皇太后“哦”了声,点了下头:“那日是这样个情形,太后,是吧?”
太后也笑着同意:“回太皇太后主子的话,奴才记得是这样。”
“那你可记得是谁掉的?”太皇太后依旧和缓地问着。
敬嫔的心有些慌了,想栽给霁兰,只是那里坐着个冷脸的玄烨,这一栽怕日后再也别入了玄烨的脸,说出来的话就打哆嗦了:“回太皇太后主子的话,奴才也没有看清,那天来的奴才姐妹也不少,这奴才怎么知道是谁落下的呢。”
玄烨突然开口说了句:“敬嫔,你的位次在卫嫔的前面,要说这帕子若是卫嫔掉的,也该掉在你身后吧?”
敬嫔心更慌了:“回主子的话,好像是这样的。”
玄烨又快速简短问了次:“敬嫔,是不是这样?”
敬嫔给吓得身子一抖,忙道:“回主子的话,是这样的。”
“敬嫔,那你怎么说这帕子是卫嫔的呢?”
敬嫔的脸因紧张胆怯而胀红,又环顾左右着,想找个替罪遮挡的人,却找不到,情急下就说了:“回主子的话,说是卫嫔的也不是奴才说的,是安嫔说的。这事可以问安嫔。”
玄烨转头就对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玛嬷,要不把安嫔也找来问问吧。”
太皇太后看着太后道:“那就唤安嫔来,太后?”
太后欠着身:“太皇太后主子,奴才也觉得应该。”
立刻就让人去把安嫔也叫来。
这里佟氏倒道:“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主子,奴才宫里有位官女子昨儿个跟奴才说了些,好像这位官女子知道些事,只是奴才不敢擅专,所以今儿个把她也带了来。”
太皇太后吸了口气,这事似乎越来越麻烦了,可是宫里不就是这样吗?自个儿嫁到爱新觉罗家来,要说每一天都简单,每一天也都麻烦,事儿能过去就是简单,事儿没过去就是麻烦。
“那就让这位官女子进来说说吧。”太皇太后嘴角渗出了丝笑,今天这事儿是麻烦还是简单,看来都得过一遭了。
内尔吉进了殿,这是内尔吉第二次走进来,却都是为了霁兰。内尔吉也不知道是不是前生跟霁兰克上了,自从霁兰进了紫围子来,内尔吉的日子就好像没顺过。过了年就要二十一岁了,爬上主子那张龙床的机会也没多少了。
内尔吉跪了下来,知道玄烨就在那,可是不能看,官女子就不能看,只能看着自个儿的膝盖和金砖,嘴里却还能说,那就把这话说尽到最好,给自个儿多争一分是一分:“奴才内尔吉给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主子请安。”
太皇太后对官女子已经没有什么好感觉,只有自个儿跟前那个才是好的,眼前跪着的谁知道是不是个又是对自个儿孙子动了歪心眼的骚蹄子呢,声音里透着些像看透了内尔吉心思的严厉苛责:“皇贵妃说你知道些什么,你就说吧。”
内尔吉的心一凛了,吸了口气,更不敢抬头,额角鬓际、后背上已经冒出了汗:“奴才内尔吉,本年二月十二日花神节,同景阳宫官女子奴才依勒佳一道在宫后苑,奴才依勒佳捡到一块手帕子,那块手帕子上绣着兰花。奴才依勒佳后来还到处问人,那是谁的帕子,却没有一个人说是自个儿的。”
内尔吉口齿伶俐,嗓音清脆,话不多,却把事儿说得明明白白,听着就叫人舒服,太皇太后身子往后仰了仰,又把那块帕子冲着内尔吉晃了下:“你这丫头倒是个伶俐的。瞧瞧,可是这块帕子?”
刘忠把帕子用托盘托着,走到内尔吉跟前,又蹲了下来,给内尔吉看。
内尔吉看了眼:“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瞧着好像是。不过当时也没有看得太清楚,只是就着奴才依勒佳的手里看了眼,只看到了那朵兰花,所以觉得是。“
太皇太后笑了下:“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这么着吧,官女子依勒佳既然是景阳宫的,就喊来问问吧。也别冤枉了人。”
内尔吉跪在那,身上全冒着汗,却不敢说多说一个字,连谢太皇太后夸自个儿的话也不敢接,就怕多说了,这事就到了自个儿身上。
敬嫔已经急了:“太皇太后主子,她一个官女子懂什么,满口胡说,应该撵了出去才是。”
太皇太后、太后、玄烨一块瞪了眼敬嫔,吓得敬嫔不敢再吱声了,心里却急得要命,又不敢让人看出心里的急,只能硬撑着站在那。那个依勒佳要是个聪明的,就该全揽下,别赖在她这个主子身上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