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的脸拉着,不言语这么瞅着胤禩。
胤禩仰起了小脸,小手扒上了玄烨的腿,在绸缎上来回摸着。摸得玄烨的心都痒痒了,却还是拉着脸,不带笑。
“罕阿玛,你生儿子的气了?”胤禩奶声奶气地问了,小手按着绸缎上的云纹画着样儿,又改成的用小手指甲那挑着丝玩了:“儿子先去看嫔额涅是担心嫔额涅病了……罕阿玛没有病……”
玄烨给胤禩的小手弄得大腿都有点不舒服了,伸手把胤禩抱到了腿上:“你要把罕阿玛的袍子都给扯坏了。”
胤禩的大眼睛眨了下,“咯咯……”笑了起来。
“还说,一定不知道一丝一丝来之不易。”玄烨做出了威严的样儿。
胤禩收住了笑,小脑袋低了下去:“儿子错了。”胤禩的小身子又扭着,像在找什么。
玄烨奇怪着问:“怎么不好好坐着,扭什么呢?”
胤禩又把小脸仰了起来,认真地对着玄烨说:“儿子想知道儿子把罕阿玛的袍子哪给弄坏了,好去修补下。”
玄烨撑不住嘴角露出丝笑来:“你知道了,你会补吗?”
胤禩的小脑袋摇了摇:“回罕阿玛的话,儿子不会,可是儿子的嫔额涅会。儿子刚才在嫔额涅那还听到额涅宫里的官女子说,额涅的绣得帕子极好,她出宫时要额涅赐她一块呢。”
玄烨的心动了下,把怀里的胤禩抱紧了些,手上传来的温度有点像霁兰的,想手臂上已经没感觉这种温度好些日子了。
玄烨把头转开了些,看着窗外,像是随口问了句:“你额涅的身子好些了吗?”
“回罕阿玛的话,没有。儿子要坐在脚踏上,嫔额涅说那样她要控着头跟儿子说话,会头晕的。儿子才爬上了木榻上去。”胤禩一眨不眨地看着玄烨的脸说了。
玄烨眼帘微垂,瞧了下胤禩,不去接这个话,反而把炕几上的奏本拿了一本出来。
胤禩瞧着上面的字,指着一个个念了出来:“内阁大学士明珠等开列引见官员名单。”
玄烨瞧得开心:“不错。认得不少字了。最近都在读什么书?”
“《百家姓》、《千字文》,《声律启蒙》已经读过了,罕阿玛教儿子读书的谙达说儿子学毛经、四书了。”胤禩的小手还在翻着奏本看着。
玄烨把胤禩的小手抓住了:“这些个等你长大了,罕阿玛带着你看。你现在要紧得是把书读好了,清、汉、满都要学好了。”
胤禩点了下头:“嗯,儿子知道了。”
让人带走胤禩送回兆祥所,玄烨的心又有些乱了,到底是不是还这样对霁兰呢。这么多日子了,派个太监来送样东西也好吧。像佟氏还送了个荷包来,都可以把帕子赏给要出去的官女子,就不能送他块手帕子?
玄烨的手又摸在了腰间那个燧囊,摘在了下来,已经有些旧了,自从带上后就一直戴在了腰间,就不知道给自个儿做个新的吗?心里有点气,把霁兰做的燧囊扔在了炕上:“梁九功,去把皇贵妃做得荷包拿来。”
梁九功应了声,用托盘托着递了过来。玄烨伸手拿起来,挂在了腰带上。
玄烨看了几本奏折,心思又不对,视线总是要瞟着炕上的那个燧囊,叹了口气,又拿起来,把佟氏做的荷包摘了下来,依旧把霁兰做得这个燧囊挂在了腰带上。
梁九功头是低着,动静却全听到了,玄烨的长吁短叹更是明了着,心里就想着主子何苦呢,人就在长春宫那,去次不就得了。这么耗着对着,那不是折腾自个儿也折腾别人。
到了除夕那日的中午,玄烨才又见到霁兰,雪青缎地绣水仙金寿字镶貂皮夹马褂下的身子像是禁不住衣裳的重量般,跪下去的时候都带着颤,弄得玄烨的心都是颤的,这顿饭吃得都是提心吊胆,瞧着面前的菜,哪样也不敢赐,就怕赐下去,一个跪拜就给压垮了。
乾清宫里的嫔妃们看到玄烨什么也没有赐给霁兰,面色都如春色般和缓了起来。太皇太后的兴致也高了起来,只有霁兰的面色却是更加地雪白。
回了长春宫,霁兰换过了衣裳,坐在了西暖阁上也瞅着窗外,大扇的玻璃窗看出去,看不出一丝绿色,只有枯黄一片。北京到底不像江南,那里还是绿着,冷着冷,触眼望去还是绿的,心头还有些希望。
这里看着只有枯黄,哪里还有盼头。霁兰现在有些明白了,佟氏为什么老喜欢扭身看着窗外,想必是想看出些希望来。那时瞧着佟氏这样,不光不明白,还觉得佟氏这么着怕是无聊,现在才明白,不是因为无聊,而是心不死。
霁兰从腋下抽出了帕子,在眼角蹭了蹭。
青青瞧到了,劝着霁兰:“卫主子,今儿个是除夕,要不接八阿哥来?”
霁兰的嘴角弯了下,温柔地扭头看着青青,知道这是提醒自个儿这是紫围子又是过年的大好日子,不能哭的,点了点头:“去接吧。”
青青应了,转身出去吩咐了小太监。小太监撒腿就往兆祥所去了,没一会儿就接来了八阿哥。
长春宫的两三个常在、答应,想着今夜是除夕,倒也过来给霁兰问声好了。搂着八阿哥倒不好见了,只能让八阿哥先去碧纱橱里玩会儿,霁兰先去跟几个常在、答应说会儿话。
玄烨一个人坐在昭仁殿里,倒没有了事做。上年的除夕是把霁兰和八阿哥接了一起热闹的。想着现在这个时候,宫外面的平民百姓哪个不是合家团圆,倒就做皇帝的自个儿是孤家寡人一个,边上只有群不男不女的太监侍候着。
想招南书房的大臣来说会儿话,讲讲书,这些人一个个全心不在焉,回家过年去了。唉,当皇帝还不如当亲王呢,玄烨有点羡慕起老哥哥裕亲王福全了,现在估计也是一家子合家团圆开心过年呢。
梁九功瞧着玄烨的劲儿,琢磨了下,低声着说:“主子,要不去接太子来?”
玄烨一想,有些道理,点了下头:“嗯,去接吧。”
梁九功吩咐了下,小太监去了毓庆宫,没一会儿回来了:“太子去了太皇太后的慈宁宫里。”
玄烨知道了,把书又翻了一页,看来父子一起过个年也不容易。
梁九功又想了下,低头轻声道:“要不接八阿哥来吧。明年八阿哥就五岁了,后年就要进南熏殿了。”
进了南熏殿,到底也算大了,在这么在后宫里行走也不如方便了。玄烨叹了口气,儿子大了,父子也就不能像以前相处了,事事都要按着规矩来了。只是这才几年呀,胤禩居然就大了。
梁九功瞧着玄烨的头点了下,机灵地去让小太监快去把八阿哥接来。小太监去了一趟兆祥所又回来,说给卫嫔接走了,去了长春宫。
梁九功回禀给玄烨的时候,都不敢看玄烨的脸了,看来主子这年只能一个人过了,让咱们这些六根不净的太监守着了。
玄烨把手里的书放了下来,身子挺走了,也看着窗户外面,真是荒凉着没有什么,越这么着越不行,从木榻上下来了:“摆驾长春宫。”
梁九功长舒了口气,行了,主子终于不用跟他们这些太监一块过年了。梁九功忙派了小太监去给长春宫打声招呼,做好接驾的准备。
霁兰听到了这个信,手里拿着的果子盘差点掉到了地上,身边的胤禩倒是机灵着:“罕阿玛还有一会儿才到呢,嫔额涅。“
霁兰拍了下胤禩的小脑袋:“嗯,主子来也是因为你,额涅的福气全是你带来的。”脸也抵在了胤禩的小脑袋上。
给霁兰这么搂着的胤禩有些不明白,眼睛眨了眨,伸手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嫔额涅,吃这个苹果吧。”
霁兰接过了苹果点了点头:“嗯,吃了苹果,明年都平平安安。”心里却似有什么感应般。
麦子上前拿过苹果,去削皮。霁兰对着银豆吩咐着:“让几个妹妹也准备下,过年的,主子来,都开心开心。”
长春宫一下全都喜庆起来,几个常在答应从没有跟玄烨一起过过年,如今想着这样能霸着主子一晚上了,看霁兰的神色又多了几分恭敬,以前纵有几分嫉妒,现在却也只得暗自谢着霁兰了。
霁兰站在长春宫的宫门那,手里握着胤禩的小手,低头看了眼胤禩,正对上胤禩也仰脸看着霁兰,眼里是满满的信任和仰仗,还有深深地眷恋。
霁兰的心酥了也坚强起来,不论前路如何,握着这只小手,自个儿都得护着这个小人儿一辈子。
玄烨来了,还没有从暖轿上下来,就瞧到了跪在那的霁兰,突然有些一震,霁兰好像变了,认识又不认识,恭敬却又孤独,心里曾想过的温柔却停在了那里,发不出来有些难受。
下了轿,玄烨扶起了霁兰,看到霁兰眼里的,是坦然,是清澈,是淡然。
玄烨的心一下沉了下去,有些不明白,难道霁兰真的对自个儿没有过感觉吗?
过年了,承乾宫里也是热闹着,没有玄烨来,佟氏坐在西暖阁前瞧着院外官女子们在那踢键毽子玩,一个个比一个坐踢,一个个比一个踢得花样巧。
突然有人说了句:“怎么不见内尔吉?她怎么不来玩,又躲在哪里做什么?”
“不知道了,总是瞧着她最近躲着人呢。”
“兴许是心里有了人吧?”
“哈哈,这话你也能浑说呀,那可是要挨她骂的。小心内尔吉饶不了你。”
官女子们嘻嘻哈哈,继续玩笑着。
内尔吉听到了也不出去管,手里正忙着呢,在一个手帕子上描着花样。都说正月里不能动针钱,不然要劳碌一辈子。内尔吉可不信这话,就是正月里做这事,才好呢。
内尔吉又把描的花样看了看,又在按着帕子看了看底样,看那两行字“一叶一清静,一花一妙香。只些消息子,料得此中藏”,现在她也认得这二十个字,牢牢记得这二十个字怎么写了,怎么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