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尔吉瞧着昭仁殿里进进出出的人,像是有些乱套,却又一个个守着规矩纹丝不乱做着事。
没一会儿,四个小太监抬了个软榻进去了。再过一会儿,四个小太监抬着软榻出来了。内尔吉偷偷探头瞧了眼软榻上面坐着的人,正是霁兰,只是面色苍白头发凌乱,像是刚才受了多大的打击似的。
内尔吉的心欢喜地要跳出来了,嘴角的笑那是控制不住要往外跑,忙把头又压低了几分,装着越发得恭敬,吸着气把那层欢喜劲压下去。
梁九功跟着软榻出来,小声叮嘱着:“小心抬着去长春宫。有什么要记得回来说。”青青、麦子从昭仁殿里出来了,跟在后面走了。
内尔吉忍不住抬头看着护送霁兰回长春宫的队列,虽说霁兰是给这么抬出去的,内尔吉的心里却还是有几分羡慕有几分嫉妒,更多的却是强烈的鄙视和恨,装什么装,这是装给谁看呀。
梁九功瞧到了内尔吉,想着主子心情不顺,还是让内尔吉回去吧:“内姑娘,主子现在有事,你回去吧。”
内尔吉把手里的托盘往前递了下:“这是我们皇贵主子特意给主子做得坎肩,说让奴才亲自呈给主子。”
梁九功瞧了瞧内尔吉那张给风吹得已经红透发黑了的脸,心里长叹了口气,这是佟氏又给主子荐人了吧。瞧瞧前面刚走的那个,已经是主子的心尖子了,还都是这样。再怎么能,能比得过那位?这些年轻的姑娘家怎么不明白,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不比守个主子好。
内尔吉捧着托盘又往前递了下,坚持着。
梁九功叹了口气:“那我进去跟主子说下吧。”
内尔吉忙笑着谢着:“有劳梁首领了,那我就在这等着。”
梁九功点了下头,转身进去,没一会儿出来了:“算你运气好,主子让你进去。”
跟在梁九功往前走的内尔吉感觉迈过的门槛,踩在脚底的金砖、柔软的地毯,穿过的隔栅都在引导着自个儿走向个新境地,那些过去欺负过自个儿的、瞧不起自个儿的,一个个都快要倒霉了,就准备着让自个儿赏他们巴掌和板子吧。
进了西暖阁子,内尔吉闻着那股淡淡的龙涎香还混和着些脂粉香和药味,心都要醉了,这才是自个儿应该待的地方。跪得时候,内尔吉的两条腿也特别柔软,毫无声息轻巧地跪了下来,把手里的托盘高高举起,就等着玄烨垂询问号,好报上名来。
玄烨正凝神聚气地要把奏报看完,偏偏刚才的气和急还在影响心神,听到梁九功说佟氏派人送东西来,原来不想叫进来直接让梁九功收了,只是觉得这样对佟氏太刻薄了些。
皇后的位置不给佟氏,不光是太皇太后的原因,自个儿也不想给。把佟氏这么尴尬地放在个皇贵妃位置上,却又名不正言不顺地管着六宫照顾着阿哥格格们,总有些亏待佟氏。玄烨这么想着也就让梁九功喊人进来了,瞧到那有个举着托盘跪着的人,对着梁九功一摆手:“把东西收下吧。”
梁九功这是明白了,把内尔吉手里的托盘拿走了,对内尔吉使了个眼色那就是可以出去了。
内尔吉心里有些不甘,没问一句没说一句,连脸也没有看清这就让出去了。眼角一扫,瞧到了一张新破损的卷轴画,上面好像还有红色的印迹,难道是血?想着可能是霁兰的血,内尔吉的委屈这下又没了。磕了个头,站了起来,悄悄地退着出去。
梁九功也瞧到了那幅卷轴,随手也捡了起来。玄烨看到了,心里又有些悔,不瞧也知道那幅《观音图》上面已经给朱墨蹭脏了,也毁了。刚才霁兰晕倒在上面时,又给揉搓了下,也撕破了。
“你把这个好好的焚烧了,也算供给了菩萨。”玄烨说了句,又去凝神看奏报了,想了下又把放字画的大瓷缸里抽出幅来:“一块去烧了吧。“
梁九功“嗻”了声接了过来,走了出来,把佟氏送的坎肩交给了小太监,又对着小太监道:“把这两幅画找个清净地好好地焚了。”
小太监应了,捧着两幅画轴就走了。
内尔吉想着那那两幅画儿上面定然有什么玄机,不然主子也不会这样,霁兰也不可能给这样抬了出来,心里就惦记上了要把这两幅画儿搞到手,好好看倒底是怎么回事。
内尔吉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小太监:“哥哥,我倒是知道有个清净地。”
小太监正苦于找清净地呢,听了这话就停了下来,再说内尔吉那声“哥哥”,也已经让小太监都酥软了,看着内尔吉的眼光也就酥软了:“姐姐,那清净的地方在哪里?”
内尔吉心里骂了句“都是太监了,还动心思,死不要脸的”,脸上却是笑得又羞又喜又和气:“哥哥,我才十九岁,哪能当人姐姐呀。”
小太监听了欢喜地笑了:“我才十七岁,可不得喊‘姐姐’了。”
内尔吉的脸红了,没想到在紫围子里自个儿已经老了,出个院子转个弯碰到个人都是比自个小的。看霁兰跟自个儿是同年,月份还比自个儿小,却都成了主子生了阿哥,这阿哥都快要五岁了,心里真是又羞又气,稳了半天才说出来:“这倒是了,……弟弟……”
这声“弟弟”,内尔吉费了半天劲才牙缝里挤了出来。
小太监倒没有觉得,反而高兴地以为在紫围子多认了个姐姐,忙套着近乎,热情地问:“姐姐,你说的地儿在哪呢?”
内尔吉瞧了瞧那幅卷轴:“这上面画得是什么,我才好说呀。”
小太监也不多想,就展开了些:“哎唷,是幅观音呀,瞧这模样……”
内尔吉一看就知道了,画得可不就是霁兰,心里的气得要吐血了,还找个清净地焚了,可不是哪腌臜扔哪了。霁兰她哪点也配给人画观音,还不就凭她会狐媚勾引主子,要说画观音论什么也应该画自个儿。
“你再拉开点看看。”内尔吉就算心里有气,也要把这幅看了。
小太太监又拉开了点,这画基本上全打开了。
内尔吉瞧了瞧也瞧不出来什么,又问着小太监:“那幅画上也打开来看看?”
小太监依言先把《观音图》收了,又把另一幅拉了开来。
内尔吉瞧着上面画得是些竹子、兰花、石头之类的,瞧着上面的汉字便问着:“这字是写什么的?”
小太监有些得意了:“我知道,这几个字是首诗‘一叶一清静,一花一妙香。只些消息子,料得此中藏。’这是画画的人极想的什么的吧……”再多的东西小太监倒也不知道了。
内尔吉的心里倒有了计较,怎么着也得把第二幅弄到手才是。只是怎么弄到手,这毕竟是御用的,就算要焚烧那也得御前的去烧了才是,自个儿可不是御前这的人。
小太监看内尔吉不说话,催了句:“姐姐,你说哪里清净的地方?这幅可是画得观音呀,要是那不干净的地方,可是会冲撞了菩萨呢。”
内尔吉眼珠子转了转:“你说得可不是,所以我想这地要清净,人也要清净才是,对不对?”
小太监听了点着头:“姐姐说得极是。那我要沐过浴再烧了。”
内尔吉的心里冷笑了下,一个太监就算洗得再干净不还是太监,身上不照样还是有味,嘴上却甜甜地道:“弟弟这样自然是极好的。不过,这观音也是个女儿家,那自然……”
小太监听了,有点傻了:“姐姐说得极是,只是我就算……也不是女儿家,这可怎么办呀?”
内尔吉抿着嘴笑了,眼波流转:“瞧弟弟说的,姐姐我不就是女儿家……”
小太监举起手来拍了下脑袋,咧嘴笑了:“弟弟我可是糊涂了。”把手里的画轴往内尔吉那递了下:“这个就要麻烦姐姐了……”
内尔吉却把两幅画全接了过去,笑着说:“弟弟何必跟我客气,自家人这样说就外道了。这两幅画我就一并烧了吧,也正好全孝敬给了菩萨。”扭身就走了。
“那就谢谢姐姐了。”小太监瞧着内尔吉的背影,咧嘴笑着说。又转身走了几步才想到,又是一拍脑袋:“哎呀,我可是糊涂了,都忘了问姐姐的名字,也忘了告诉我叫什么了。”想追上去告诉内尔吉,却已经看不到内尔吉了。
内尔吉瞧着小太监没影了,才从墙角里走了过去,冷笑了声:“哼,谁要知道你叫什么,一个太监也跟我攀姐弟,真是瞎了眼。”把手里的卷轴看了两眼,塞到袍子里,小心地夹着往承乾宫走了回去。
走到了乾清宫的东角门那,内尔吉把承乾宫喊着陪她来的小太监喊上了,俩个人一块往承乾宫走。
那个小太监瞧着内尔吉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就关切地问了句:“内姐姐,你怎么了?”
内尔吉挺了下身子,特意把步子调整了下:“没事,就是刚才给扭了下,咱们慢慢走就好了。”把腋下夹的画又夹紧了些,深怕走半路上给掉出来就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