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正陪着太皇太后出古北口避暑呢,接到内务府总管图巴等递上来用红纸缮折的报喜折子,再又接到了佟氏生的小格格心脏不好的折子。
霁兰听玄烨说了,心里好是为佟氏和小格格担心,这在这么小的婴儿身上动刀子,那可是一弄不好就会要命的,只是却不敢开口说别动这刀子,也不敢开口说动这刀子,就这么微垂着眼帘,却紧盯着玄烨批折子的手。
玄烨的手停了下,又在朱墨里润了下笔,才抬笔写了几个字。
霁兰瞧到了,是让大夫给小格格动手术,心揪得难受,两只手捏着手帕子按在了胸口上。突然想到这折子自个儿是不能看的,霁兰忙站了起来,装着去给玄烨去沏个新茶出去了。
到了八月,小格格还没有动手术就病笃,如何办理丧事的折子到了玄烨这里。佟氏生的小格格的丧事按着上年德妃生的幼殇小格格例来办,没有做个棺材装殓,只是用单被裹出,送到一干净地火化,勿殓勿埋,自然了之。
玄烨回复了“尔等所办甚是,因系尚未满月之乳儿,朕并无思恋之处。朕在此亦不露声色,不令人知道。”
霁兰也是等一个多月后回去才知道的。在塞外,霁兰每次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就有种站在针板上的感觉,怎么着都不安全,扎得难受。
幸好玄烨带上了惠妃和荣妃一道来了,不然霁兰就得站在头一位了,前面连个遮掩的人都没有,得直接面对着太皇太后利剑似的目光了。
惠妃和荣妃倒也知道,自个儿来就是给人当挡箭牌的。就算当挡箭牌,这也是主子的体恤,不管是体恤了自个儿不用在紫围子里受着酷暑的煎熬,还是体恤霁兰,总之都是主子的体恤。
在外面总比在宫里自在,荣妃从帐篷往外面望,远眺着外面一望无际的草原,杂在中间像给太阳照得像天上星星般亮的水泊子,磕了粒瓜子:“惠姐姐,咱俩多少年没跟主子出来过了?”
惠妃吃了口奶酥酪:“记不清日子了。”
“要我说,咱也是沾了那位的光。主子心疼她,怕她打着头,太皇太后主子难为她,这是让咱们来顶在前面了。”
宫里的宜妃也和自己的妹妹贵人郭络罗氏在宜翊坤宫里说着:“瞧这天热的。”
贵人郭络罗氏把肚子移了移,总想找个舒服点的位置:“可不,今年比去年热吧。”
宜妃“哼”了声:“去年,去年咱俩才从盛京回来,那时多滋润着呢。那些没怀孕的人就觉得咱怀孕生娃的好,让她们受这罪就知道有多难受了。”
贵人郭络罗氏笑了:“瞧姐说的话,好像不想生似的。女人可不就得生孩子。太皇太后过去老说这事,咱们就是要给主子开枝散叶才是本分。这回宫里五个大肚子,一个接一个生,这才热闹着呢。”
宜妃把身子往贵人郭络罗氏动了下,眼角波光动了动,笑了:“可不,是热闹着,这大热天的却只能在跟炉子似的热的宫里熬着了。”说到后面,宜妃又长叹了口气:“唉,要说还是卫嫔好,虽说只生了一个就不能生,可日后主子再怎么宠也不会担心要怀着孩子不能跟着出去玩了。”
“姐姐!……”贵人郭络罗氏哭笑不得地喊了句。
“我说得有错吗?这肚子里一有了,就哪也别想去了,只能待在紫围子了。你瞧德妃,去年生一个死了,今年回头再生一个,除了肚子争气,还能再得什么好处了。”
贵人郭络罗氏说不出话来了,生得多也不如在主子跟前的好呀,那是有玩有吃有赏还有主子的宠呢。
八月的时候,宜妃生了九阿哥胤禟;九月的时候德妃生了小格格,就是后来在塞外中暑死的温宪公主;十月的时候贵妃钮钴禄氏生了十阿哥胤?;十一月的时候贵人郭络罗氏生了胤?。
康熙二十三年了,石涛都忘了他在扬州有多久了,好像很久又好像很短。京里传来的消息说是鞑子皇帝要来南边巡视河工了。
八大山人摇着头笑了:“看来鞑子皇帝是想来江南看看什么叫繁华之地了。他们这些蛮人就算学了些咱们汉人的东西,那也还是蛮人。”
石涛有些苦笑,那些蛮人中有个小小身影总是那么鲜活的,身形面庞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可却老在心头梦里萦回环绕不绝。
八大山人捏了粒围棋子下了一子:“怕这来一回,鞑子皇帝、王公大臣们不还得弄几个江南女子回去吧,可怜江南的这些女子呀。”
“旗民不通婚,这弄去了不是害了这些江南女子,连个名分都没有。”石涛轻轻地说了,这也是横在他和霁兰中间的一个障碍,不说僧俗,就是这一条也不能让他对霁兰有什么想法了。
八大山人把僧袍一掀,翘了起腿:“他们怎么会想到给名分。顺治年间听闻就有从江南强选美女进宫的事。哈哈,说来可笑,满朝官员都参奏了,这鞑子皇帝却不认帐了,说断无此事。哈哈……”
八大山人看石涛只低着着头对着棋盘却不说话,沉吟了下,带着点得意又带着愤愤:“听闻江宁巡抚已经在到处游说江南文人士族到时接驾了。我是不打算去的,所以准备最近出去云游下。若极,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石涛从棋盘上抬起了头,看着八大山人,心里却如电石火光般闪过一个念头,鞑子皇帝了,在宫里当宫女的霁兰说不定也来了,那么兴许自个儿就有可能打听出些消息来。
“若极,你怎么了?”八大山人见石涛不看着自己反而看着前面一个空洞的地方若有所思般,开口问道。
石涛回过了神,对着八大山人抱歉一笑:“不了,我一默默无名之辈,何必担心这些身外俗事,待在此间就好。”
八大山人摇了下头,他这位族侄似乎心里总藏着些事,倒也不好多说。隔了几日,八大山人离了扬州云游天下去了。
六月的时候,江宁织造曹玺病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准备玄烨的南巡而累病亡故的。
玄烨要去南巡的消息,紫围子里也悄悄地传播着。江南,那可是温柔富贵乡呀。都说江南的风光多么好,更是都传江南的女子多么的水灵。
紫围子里的女人们都动了心,怕玄烨去次江南带回几位江南女子来,这可怎么办。上回东巡没去成的女人们这回又想着能不能南巡带上自个儿了。
玄烨这的枕头风吹得又有些紧了,好在很快就定下来了带谁去了。玄烨会带谁,旁人都没猜准,霁兰倒是猜准了。宜妃姐妹这回没了机会。
宜妃瞧着还没出怀的肚子,这回又没法跟着出去了。所以紫围子里的女人生一个阿哥就好,再生得多反倒没了乐趣,就成了只会生孩子的女人了。
太医没查出来有孕的德妃也没去,玄烨的理由是怕这些人怀了,路上知道了反而不妥。太皇太后也不好说什么。
可不,现在太医诊了脉说没有,那也可以半路上知道有了,这一去几个月,万一路上有点什么,可不是要一尸两命了,那是讨忌讳了。
所以不能生育的霁兰这个时候倒是跟着去最稳妥的人了。玄烨又挑了两常在、答应跟着去。
霁兰听到了些说怕德妃这些人有了身孕不能去,却奇怪着为什么不怕自个儿也有了身孕。试着问了下身边的嬷嬷。嬷嬷低着头,不给霁兰看闪烁着的眼神,只笑着说:“那是主子疼着卫主子,一日也舍不得离开卫主子。”
霁兰只能笑笑,却觉得这事不是这么简单,怕是有什么瞒着自己,却不能去问玄烨,也不能问嬷嬷,这紫围子里似乎没一个可问的人了。
康熙二十三年九月底,玄烨给太皇太后、太后请安后,第一次南巡开始了。
霁兰这是头一回坐这么大的船,瞧着这一条接一条的船,几万人都在船上,风中飞舞的旌旗,高高挂起的船帆,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有趣。
这船一路南行着,到了济南,玄烨自个儿带臣子侍卫去了趵突泉,也不忘让霁兰和常在、答应们去那转着看看。
这几个常在、答应要说年龄跟霁兰差不多大,都不过才双十年华,只是都未生养过,这淘气劲又比霁兰胜了一分。
霁兰不是个喜欢拘束人的人,倒也看着这些个常在、答应取笑。就算如此也没有太出格的事。
站在趵突泉边,霁兰就想着前朝的那些诗人的题咏:“……伏涧潜流发涌泉。汹汹秋声明月夜,蓬蓬晓气欲晴天。……滓秽未能妨洁净,孤高每到一依然。”瞧着奔涌而出的泉水,真就是这个气势了。
离了济南,再往南到了泰安。玄烨去爬泰山了,却让霁兰几个留在了山脚下。瞧着那高入云端看不到山顶的泰山,霁兰的淘气劲这几日也给淘了出来,想着也应该去爬爬泰山才好呢。
莫说霁兰想爬,就是跟来的年轻女子年都想去爬下泰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下回还不知道能不能来泰山了。
更听说泰山山顶上有个“舍身崖”,那年轻女子心里的那些不安分全出来了,更想着上去看看,拜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