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嫌宫里憋气,第二天就带着霁兰去南苑了。初春的景致跟上回冬里来已经不一样了,路边已经有了些碧绿的小草牙,虽说才只露了个头,却已经让人很欣喜了。
青青坐在霁兰的车里,帮着霁兰把斗篷捏捏好:“紫围子里就这点不好,到什么日子就得穿什么样的衣裳,也不想想这天气还是会冷的。”
霁兰瞧着青青只是微微地笑,不说什么。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她想起很久远的事,其实不过才一年前,那时她还在家里做姑娘,等着选秀入紫围子。只不过一年,她却已经不是姑娘,也不可能三十岁的时候出紫围子了。
南苑东宫到了,霁兰这回没有另外住,直接住到了玄烨的寝宫。
一早,玄烨就带着宗室、侍卫、大臣们行围打猎,处理国事。霁兰就待在屋子里做着针线活,写写字,看看书。
到了午后,一个才不过十一、二岁穿着绿色夹袍清清秀秀的小姑娘走了进来,这是霁兰这新来的官女子,今年才入的紫围子。
麦子走过来,跪了下来,轻轻地说:“卫主子,主子跟前的李卫来说,主子让卫主子坐车去个地方。车子,主子已经让人备好了。”
青青招呼着人,一块给霁兰洗过脸重新扑上粉,换了衣裳,一身猩红羽纱出锋斗篷披上了,打扮齐整。霁兰在西洋穿衣镜里又瞧了瞧,觉得可以了,这才带着俩个官女子走出屋子。
霁兰上回来,是跟着玄烨骑马的。这回跟玄烨来的人太多,若是宫内女眷再骑马,就怕给人瞧了去,所以玄烨特意让霁兰坐着车子。
骡车赶到了地方,停了下来,坐在车底垫子上的青青挑开了点车帘子,往外瞧了瞧,扭回头来:“卫主了,这地就是去年冬天来过的晾鹰台。”
霁兰也从车窗子里往外瞧了瞧,可不就是去年来过的那个晾鹰台。只是那时这里是雪铺大地,一片白色,不像现在颜色多了几分,翠绿中露着粉红、嫩黄,景致让人欢喜了不少。
外面内管领的媳妇们早围在了周围,等着霁兰下车。
青青把车帘子在车帏子边上别好,跳下了车,把踏脚的小矮木凳也放好了,再扶着霁兰下了车,知道这是玄烨要霁兰上晾鹰台,跟麦子一块护着霁兰上了晾鹰台。青青和麦子又在悄悄地下来,跟着梁九功和李卫在一道坐在半中间的台阶上。
梁九功瞧了眼,踢了下李卫:“去给俩位姑娘拿个垫子来,到底才开春,天冷着,这地上的寒气往上冒着,别回头俩位姑娘病了。”
李卫一轱辘就往下跑了。
青青和麦子坐那笑了。青青看了眼梁九功:“梁首领,你挺会照顾人的呀,怪不得主子老带着你。”
梁九功的脸立刻诞了上来:“瞧青青姑娘说的话,咱们做奴才的不就得会照顾人。要说会照顾人,依我说那还是青青姑娘,不然主子也不会把青青青姑娘放到了卫主子边上呀。”
青青抿嘴笑了,主子对卫主子的心,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瞧这些日子来,后宫的那些女人都跟守了寡妇似的憔悴,青青心里就偷着乐。
霁兰上了晾鹰台,就瞧见身穿明黄色盔甲的玄烨一个人坐在晾鹰台边上的一块兽皮毯子上。篝火已经点上,上面吊了一个茶吊子烧着水,正那处理着才打来的鹿肉。
霁兰走了过去,跪了下来:“奴才恭请主子圣安。”
“坐吧,这里不是家里。跟你说了多少次,还这样。”玄烨把削好的肉穿到铁杄子上,拿到火上要去烤。
霁兰不去接,看着水烧好了,先沏起了茶。又弯身从玄烨的身子前这么绕过去摘玄烨腰带上的荷包。
玄烨低头就笑了,前面装出来的愠怒也装不下去了,想去搂霁兰,偏偏手里拿着烧肉的铁杄子,也不好撒手,只能干忍着了。
霁兰直好了身,把荷包放下这才伸手去接玄烨手里的铁杄子:“奴才来吧。”
“刚才不来接,可见你学会了这些。”玄烨故意这么说着,把手里的铁杄子递给了霁兰。
霁兰睁大了眼睛,瞧着玄烨:“奴才学会了什么?”手里的铁杄子差点掉火里。
玄烨“哼”了声:“做了还说不知道……”
霁兰无辜地瞧着玄烨,却又觉得这么着不妥,低下了头:“奴才是真的不知道……”
玄烨咬着牙,想说刚才霁兰的举动根本就撩拨人勾上火来,却又觉得真说了,霁兰没这个意思,不是反而自己闹个没趣,还坏了霁兰的名声。
玄烨把手里鹿肝切成发片,再穿上了铁杄子也拿着烤:“这鹿肉还是不如鹿肝好吃,到底这才是鹿身上最好吃的部位。”
霁兰轻轻的“嗻”了声。
“如今是春天,正是母鹿要下小鹿的时候,所以要打只能打公鹿了。瞧那边的鹿角,回头可以让他们做把椅子。”玄烨眼睛望着地上的鹿角。
霁兰瞧过去,果然是大大的树杈子样,枝节繁杂,很是华丽。
瞧了几眼,霁兰却想到了件事,若是这公鹿都给玄烨杀了,那小鹿又怎么来呢。想到这,一下明白刚才玄烨话的意思,小脸不禁红了,把头侧了过去。
玄烨的余辉扫到了,嘴角偷偷一抿,猜着霁兰想什么呢,却故意地问:“你想什么呢?”
“回主子的话,奴才没想什么。”霁兰不敢抬头,低低地回了。
玄烨也不追问,只是说了句:“骗人。”
霁兰脸红心跳着,却不敢说不是,也不敢说是,只是把手里的铁杄子收了回来,低着声:“主子,这肉烧煮好了。”把铁杄子上的肉,一块块弄到碟子里。打开玄烨的荷包,取出调料洒了上去,端给了玄烨。
玄烨瞧了眼:“喂我。”
霁兰抿嘴笑了下:“嗻。”拿起筷子拣了块,先吹凉了才喂给玄烨。
玄烨吃了口:“你的手艺还是欠了些。回头吃我烤的这块,你就知道了。”
霁兰应了声“嗻。”把自己烤的鹿肉便放到了边,瞧着玄烨的动作。
“知道今儿个这怎么了吗?”玄烨把自己烤的鹿肝拿了过来,亲自一块块弄到碟子里,再洒上些调料,拣了块,吹了几口,递到了霁兰的嘴边:“尝尝。”
霁兰张嘴咬口,口舌生津,眼波流转,点着头:“果然好吃。”
玄烨又把剩下的鹿肝喂给了霁兰吃:“嗯,知道了吧,怎么烤才好吃。今天在这我大阅兵了。哈哈,可惜你是女子,不能来看。”
霁兰只能听着玄烨的话来想像当时的情景,想像镶黄旗、正白旗、内府佐领下那的兵甲穿着盔甲站在晾鹰台的东面。那些兵甲,一个个英勇威武。玄烨骑着马从他们面前走过时,他们激动万分,以能为大清捐躯为荣。
玄烨领着同样身穿铠甲的侍卫、大臣站在站在晾鹰台上、台下的官兵骑上马,分列队伍,鸣号角,前队进。次队继之,一队队这样的前行,东西往来数次,呐喊驰骤,枪礟齐发。
霁兰瞧着玄烨讲述时脸因兴奋而红潮暗涌,也受了感染,这样才是满洲人的本色。她能感受到玄烨的开心,能想像出玄烨之前在此宴请大臣、官兵时的尽兴。紫围子的天地太小了,是圈不住这只海东青的,只有更广阔的天空才能让这只海东青展翅翱翔。
玄烨一把把霁兰搂到了怀里:“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霁兰点着头:“奴才知道,奴才知道……”
玄烨瞧着霁兰因兴奋而红润的小脸,轻轻摸着,明白霁兰跟他一样,流得都是满洲人的血。家里带来的郁闷憋气,这时早已无影无踪,只有畅快淋漓潇洒随性……
隔了几天,玄烨才带着霁兰回了宫。回了宫没几天又带着霁兰去了芦沟桥,在那待了两天,以平三藩的定远平寇大将军和硕安亲王岳乐自湖广凯旋回来,要亲去出郊迎劳。
太皇太后瞧了眼太后,再瞧了瞧那站着的佟氏这些嫔妃,脚踏边的托娅格格,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可是等只有太后时,还是说了:“皇帝这是在找乐子呢。”
太后笑了笑:“皇帝就是个坐不住的人,喜欢马,喜欢打猎,这倒像咱们蒙古人的性子。”
“哼,他可瞧不上咱们蒙古女人。”太皇太后心里闷得慌,怎么这满洲的男人一入了关,全变了性情,蒙古女人就这样给搁一边了,自个儿生的儿子,儿子生出来的孙子还是这样。
太后像是要冲淡些,轻轻地说:“皇帝也还是念着旧的,二月里不还去了巩华城祭奠了仁孝皇后和孝诚皇后。”
太皇太后撇了下嘴角:“不是还带着那个卫格格,这家里留两天就怕给老虎吃了?”太皇太后顿了下,又信口说着:“依我看,皇帝这是去给前面的俩位皇后打个招呼,瞧瞧我身边的人怎么样,是不是够好看。”
这话才出口,太皇太后和太后互看一眼,就连愚钝的太后都觉着背后一丝丝的冷气往上升。
太后喘了下气,稳定好了心神:“这事怕是不能吧?”
“不能?咱们瞧着吧。不过有我在,皇帝他趁早死了这个心!”太皇太后从腋下狠狠抽出了手帕子,甩了下几下才拿到唇边擦了下。
日子一天天的热了,紫围子里却一点点的凉了。都知道太皇太后和玄烨之间在冰着,谁也不肯让着谁,侍候的奴才们都是小心翼翼。
玄烨的生日也到了,玄烨领着大臣给太皇太后、太后后行礼,却谕示停朝贺筵宴。
想见玄烨的嫔妃们也散了,各干各的去吧。玄烨和霁兰在昭仁殿里用餐,就让南府的班子在外面的廊下喝了几折子戏,这么就算过了生日。
霁兰能送玄烨的无非就是针线活,玄烨瞧了眼说了句:“不用心。”
霁兰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玄烨倒也不用霁兰用心,夜深了自会让霁兰用心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