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玛嬷是要封贵人乌雅氏为嫔?”玄烨有点不相信。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她的德行不够吗?封不得吗?她可是给你生了俩个儿子,以后说不定还会生,难道要玉牒上写着那一串儿子的妈都是庶妃?”
玄烨低下了头:“孙子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好。明年孝昭皇后的孝期也过了,到时立后,也可以考虑再封几位妃嫔。”太皇太后别过了头去,不再看玄烨。
“太皇太后玛嬷……”玄烨还想再说下。
太皇太后瞧着那边的墙壁,挤不出一点的好脸色来:“你跪安吧。回去记着好好查查卫格格的事!”
玄烨的肺里有股气,却无处发作,闷着回到了乾清宫,再回了昭仁殿换了衣裳就去南书房,瞧着跟在边上的纳兰容若都有些不顺眼。
“上回你提过的那个石涛现在在何处?”玄烨压着火像是平和的说,却不知话里透出来的都是火药味。
纳兰容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小心地回着话:“回主子的话,石涛已经去了江南,似乎现在在扬州。”
玄烨瞥了眼纳兰容若:“什么时候去的。”
“回主子的话,上年的夏天吧。前面就听说他要回南边去了,毕竟北边住着不是太习惯。他在护国寺也只是个挂单的和尚,平日里也是靠卖画为生。”纳兰容若尽量说得石涛是个不恋红尘的人,怎么着一个和尚还恋着红尘总是给人诟病。
“哦……”玄烨在心里算计着时间,霁兰也应该是春天入的宫,心里头凛了下,难道是因为霁兰入了宫才走的?那不会,霁兰这样的女子,哪有放弃的道理。若是自个儿,定然就要守在京师了,断无离开的道理。
这么想着,玄烨觉得断然不会是像太皇太后的样子,还是太皇太后对霁兰有了偏见。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玄烨宣了霁兰一道陪着吃。霁兰坐在边上,帮玄烨捡着菜侍候着玄烨。
瞧着霁兰脸颊上的笑靥,玄烨的心情也好了许多,问了句:“你这汉学跟谁学的?难不成你家里特意请了教汉学的师傅?”
霁兰的笑有点僵,掩饰着不敢给玄烨看出来,却又觉得这似乎也不应该有什么,还是老实地回了:“回主子的话,奴才的汉学是跟庙里的一位大师学的。”
玄烨的心又紧张起来,瞧着霁兰的神色,心莫名地悬了起来,又问了句:“能把你教成这样,学问看来还不错,哪里的和尚?叫什么名字?”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玄烨还是想亲耳听霁兰说出。
霁兰不敢看玄烨的眼睛,手里举着的筷子僵硬地悬在那里,不知道往哪落,声音也低了点:“回主子的话,石涛师傅是在护国寺挂单的。”
“石涛师傅?他叫石涛?”玄烨腾站了起来,指着霁兰:“你为什么要跟他学汉学?”
霁兰扔下了筷子,跪了下去:“奴才……奴才……只是跟石涛师傅学了些汉学,还学了点画画,再无别的。上年年初,奴才额涅就不许奴才学了……”说到后面,霁兰的声音带了点哭音,却不敢哭了出来。
玄烨瞧着跪那的霁兰,跺了几下脚就走了。霁兰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敢起来,只能这么跪着。
玄烨把奏报翻着,批了几本,没一件顺心的,怎么着也觉得这肚子里的火没处发,冲着梁九功喊:“让他们跟我去景山,考较骑射。”
梁九功应了声,立刻小步跑去吩咐,想着不知道今天哪个又倒霉了。
玄烨到了景山观德殿前先自己纵身上马,飞驰奔跑中对着河边柳树枝条上挂着的靶子一箭一箭来回的射,箭囊中射空了就再装满了射。侍卫们站着,没人敢吱声,知道今天是不用考较了,这是主子自己发脾气玩呢。
这么着射了一轮后,玄烨觉得还是不够解恨,那树上挂着的靶子倒底还是不能代表石涛。
玄烨停住了马对着梁九功吩咐:“去宫后苑(御花园)打兔子、鹿去。”
梁九功应了声,忙赶紧让人准备去,今天宫后苑里的兔子、鹿倒霉了。到底卫主子怎么让主子不开心了,居然给气成这样了。
到了宫后苑,玄烨拿着把弓在里面边走边射,小太监们忙着赶兔子、捡兔子。瞧着射了一堆的兔子,玄烨的心情算好了许多,似乎石涛也给他射得没了气般,这才往昭仁殿去了。
玄烨进了昭仁殿的西暖阁,让太监们侍候着更衣。
梁九功跪在金砖上帮着玄烨换衣裳,小心翼翼地提醒着玄烨:“主子,奴才卫主子还在东暖阁里跪着呢……”
玄烨一脚踹上了梁九功:“蠢奴才,怎么现在才说……”抬腿就走,地上跪着的俩个太监来不及让开,全给踩到了,手里捏着的玄烨袍子的盘扣纽襻也给扯了下来。
玄烨却不管,冲到了东暖阁,瞧着霁兰低着头直直地跪在那,地上连个垫子也没垫,这膝盖还不得给跪肿了,一步过去,就把霁兰给抱了起来,搂在了怀里:“你怎么这么傻,就这么一直跪在这……”
霁兰跪久了,两腿早已麻木,此时给玄烨一抱起,麻着的腿立刻像针扎般的难受,忍着想脸上不现出来,先谢了恩:“奴才谢……”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脸也变了型。
玄烨瞧了眼:“腿麻了?”
霁兰痛苦地点了点头,只能轻轻地“嗯”了声。
玄烨把霁兰放下地,扶着霁兰在地上走:“我扶着你走几步就好了,下回别这么傻,自己起来就是了。你瞧瞧你跪了多久?”
霁兰走了几步,腿已经好些了,脸上也能带出些笑来:“没有主子的话,奴才不敢起来的……”
“糊涂!那是对别人,对你可没有这规矩。”玄烨又想到了太皇太后那的不痛快,不就是不许抬举霁兰,找出这么摊子事。好,不许抬举偏抬举,不就不给封个主位,等以后再封就是了。
自个儿偏偏天天抬举霁兰,看你们谁敢说什么,后宫里的女子就是会争风吃醋。玄烨是连带着把后宫里的嫔妃们全恨上了。
霁兰不知道玄烨为什么会生气,却知道是为了石涛师傅,只是这事霁兰觉得说不清。要说有事,她跟石涛师傅没有半点事,不过是她跟着额涅去过护国寺,由着嬷嬷、丫环陪着学了些汉学、画画。
要说没事,却又隐隐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只是现在她是主子的女人了,自然凡事都得想着的是主子,若是她再想石涛师傅,那是要招天打雷劈的。
“主子,奴才跟石涛师傅……”玄烨伸手捂住了霁兰的嘴,他不要听,兴许他是不敢听,他愿意相信霁兰没有喜欢过石涛,他不是抢别人的女人。
虽然抢别人的女人会让他有成就感,可在霁兰这里,玄烨不希望霁兰曾经喜欢过任何男人,哪怕一点也不可以,要从始至终只喜欢他一个男人。
玄烨过去从没有想过汉人的贞洁观念,第一次他想到了,他在乎了。因为这样的世间至善至美之人,只能属于他一个人,也唯有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霁兰给玄烨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却也不敢说了。霁兰从玄烨的眼里居然看到了一点恐惧,藏在眼底深处的恐惧。
霁兰不懂玄烨为什么会这样,主子是天下人的主子,想要什么还不是应该的。为什么会恐惧呢?也许正因为是玄烨,霁兰对玄烨涌起了一丝丝的同情,情不自禁伸手摸到了玄烨捂着她嘴的手,极轻地摸着。
玄烨像一下明白什么的,把霁兰拥在了怀里,呢喃着:“咱们不管他们说什么,他们说什么我也不信……”
霁兰想问,却无法开口,这回捂住嘴的不是玄烨的手,而是玄烨的唇……
腿上残余的针剌般的麻和唇上火热的烫,让霁兰的心揪着纠着缠着拧着,乱了起来……
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天样子,贵人乌雅氏的月子都要坐完了,封嫔的消息才下来。这也不过就是贵人乌雅氏从床上下来穿戴整齐跪在屋子里听了玄烨的谕旨,就简单的一句话:“封册封乌雅氏为德嫔。”
等颁上谕的乾清宫太监李卫走了,德嫔才回过了神。
“恭敬德主子!贺喜德主子!”德嫔的额涅塞和里氏立刻道上了喜。
德嫔由着官女子又扶着上了床,把这事又想了想,总觉得哪有些不对。要说封个嫔怎么着也应该挑个日子,有大臣来颁旨,内廷也有内管领之妻来把旨意念一遍,现在就是个乾清宫来说下就算完事了。
这事似乎太简陋了,德嫔却不敢计较,这个“德”字压着她。她要计较了就是无“德”了。后宫里的女人有德的多着呢,突然给这么个封号,既是褒奖,也是警示。虽说是太皇太后这么说给个“德”字,德嫔却更在意的是玄烨的心思。
玄烨给太皇太后的解释是现在国库艰难,没必要为了一个人弄这么大动静,一切还是应该节省的好。
太皇太后等玄烨走了,跟太后笑着说:“瞧到了,皇帝心里不痛快呢。没有给他那个心上的封,就这么找填补呢。”
太皇太后瞧了眼门口,那已经没有玄烨的身影了:“太皇太后主子,皇帝还是孝顺的。”
“我没说他不孝顺,”太皇太后眼睛动了下,“你记着,日后我要是不在了,他要是想封那个女人,也不许。哼,一个皇帝给个女人耍成这样成什么样!”
“太皇太后主子……”太后瞧着太皇太后,怎么这么着生气。
太皇太后又笑了:“我这是说气话呢。怎么着,下回咱们也要找个填补回来,让他也这么难受下。”
太后低下了头:“奴才明白。”
“唉,到底还是让托娅当皇后才行。不然皇帝的心怕是收不回来了。”太皇太后感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