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九年二月初五日是惊蛰,“春雷响,万物长”的日子。这天的巳时(早上9点到11点)贵人乌雅氏顺利产下了一位阿哥。佟氏早早就到了永和宫,瞧着事先找好的奶嬷嬷抱着一团血肉团子,用帕子掩着嘴角笑了笑,就派太监去给太皇太后、太后、玄烨报喜。
玄烨这个时候才下了御门听政,要去南书房听汉臣讲书,讨论下汉学,顺便研究下治国方略,听到了这个消息,唇连含着笑去了慈宁宫。
多个儿子总是让人开心的,去年十二月四日宜嫔生的那个阿哥后来起了名叫胤祺,起这个也是因为太和殿的大火,希望能平平安安就是福吧。这个叫什么呢?让宗人府的人拟几个名字来挑一个吧。
进了慈宁宫,就听到太皇太后的笑声:“这个贵人乌雅氏倒是会生,一生就生个阿哥。你们看连生的日子也会挑,偏偏是今天生了,可见这个阿哥会养得大,养得好。难怪前面的孝昭皇后要把她推荐给皇上,就是让她给咱们爱新觉罗家那么一串串的把皇子阿哥生出来。”
“可不是,要奴才说,能这么连着生阿哥的女人在宫里也不多见。”太后的声音也是充满了喜悦。
太皇太后瞧着玄烨:“皇帝来了,快来坐下吧。怕也是听了这个喜讯赶过来的吧。”
玄烨谢过了恩,坐到了太皇太后的脚踏边,不去瞧着前面才从脚踏上站起来的托娅格格,撩起了夹单的袍子坐了下来:“是,太皇太后玛嬷说的是,臣是听到了就过来了。”
太皇太后瞧了眼坐边上的托娅格格:“三藩的事怕是也快要有个结束,听说皇帝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收复台湾了,这好日子也快要来了。”
玄烨低了低头:“那也是托了太皇太后玛嬷和太后额涅的福,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嗯,到底还是皇帝努力,从不荒废政务才有的。”太皇太后的声音带着些沉重,像要说什么大事般了。瞧着托娅格格和围着的玄烨的女人们,长吸了口气:“我跟皇帝有些话要说,你们先跪安吧。”
托娅格格站了起来,玄烨的后宫嫔妃们排了一块跪下,再缓缓地退出去。
玄烨瞧着最后面的霁兰,眼底里的温柔尽量不露出来,却琢磨着过会儿回去要跟霁兰如何如何。
太皇太后没有看玄烨,却似乎把玄烨的表情全看在了眼里。太皇太后瞧着那的霁兰,心里就不舒坦,想着那幅《观音图》。去查的人,回来说画画的是个和尚,还是什么前明的王室之后,现在已经不在京城,去了南边。
既然是和尚,还跟俗家女子有来往,看来也不是什么守清规戒律的好和尚,定然就是个花和尚。保不得霁兰已经给人破过了身。只是再一打听,这落红还是有过的。太皇太后的心却反而不乐意。
这原来的蒙古人还是满人不像汉人那样,对女子贞洁有多在乎,娶寡妇的比比皆是,寡妇有钱还能带来财产,娶寡妇多好,好是最合算的事。可是自打入了关后,满人却越来越在乎。太皇太后想着要是在现在董鄂妃那个狐狸精是别想进宫了,哪有寡妇还能再入宫封妃的。
这个要不要跟玄烨说呢,太皇太后犹豫了。皇帝只要不是太过,还是先这样吧,只是不能抬举。
玄烨瞧着太皇太后不说话,也在琢磨太皇太后怕是为了霁兰的事得跟自己说下,那正好就提出来封个嫔妃什么的,上到玉牒里。
太皇太后瞧了瞧太后,才慢慢地开了口:“皇帝,我让她们都退了,是想跟你说点事。”
“嗻。孙子听着。”玄烨恭敬地答道,预备站起来听,却给太皇太后按住了。
太皇太后和气地道:“咱们就这么母子三个随便说说话,也不是什么朝堂国事,只是家里的事,皇帝不用太拘紧了。”
“嗻。”
“这天下是太平了,百姓都过上了舒坦的日子,皇帝却不能苦了自己呀。”太皇太后轻拍着玄烨的肩膀。
玄烨的心里一凛,想着怕是要说封后的事了,忙回道:“谢太皇太后玛嬷关爱,孙子应该以天下为已任,倒不觉得有什么苦的。
太皇太后又瞧了眼太后:“你这点就是好,不像你阿玛。他呀,就是毁在了那个董鄂妃身上,要不然哪会好端端地就没了。”
玄烨不敢接太皇太后的话,做儿子的是不能批评父亲的。
太后也不敢接,她是媳妇,不管那个世祖章皇帝(顺治)再怎么想废了她,不喜欢她,那个还是她的丈夫,她也还是没有资格批评的。她要恨也只能恨那个狐狸精女人董鄂妃,她不能恨丈夫。
“皇帝,后宫要有个主心骨才行,不然你就太苦了。”太皇太后扔出了简单的这么一句话来。
玄烨的心思动了下,太皇太后是想封后了。不过这个主心骨有了真有用吗?看看自己的阿玛世祖章皇帝,后宫里不是没有皇后,不照样有个董鄂妃的。
“孙子现在这样挺好的。再说国库空虚,也不适合为孙子操办什么,一切还是应该以江山社稷为重。更何况孝昭皇后才不过甍殂两年,此时也不适宜为孙子立后。”玄烨委婉地推脱着。
太皇太后拍着玄烨肩膀的手停了下来,悬在那悬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玄烨的这番话,太皇太后不好反驳,国库确实不够丰腴,这几年打三藩打得可谓是国库已经空了。
“那立后的事,暂缓吧。”太皇太后把手捏成了个拳头,看来也只能这么着了。心里的恼火总得有个发出的地方:“皇帝,听说你最近只临幸了一个女子?”
玄烨给太皇太后一问,头低下了几分:“孙子最近忙于国事,这临幸后宫之事倒是有所疏忽。既然让太皇太后玛嬷操心,孙子定当改正。”
太皇太后“嗯”了下:“皇帝这才是,就算你阿玛当年宠幸那个董鄂妃,也还是雨露均沾,这样皇家子嗣才能绵延不断。你这样单宠她一个哪能行,后宫之中她日后也无立足之地,毕竟她现在可是什么位分也没有。喊‘格格’,却连个答应也不是。”
玄烨低低地应了声:“嗻。”又想着该给霁兰封个什么了:“太皇太后玛嬷……”
太皇太后截断了玄烨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她既然已经侍过寝,侍候过皇帝,那也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了,只是皇帝的女人那也是凭德凭给皇帝生过子嗣才能封的。这两样她可有?”
“卫格格,虽说没有生过子嗣,性情还是柔顺温婉的,这规矩道理她是一直谨守的。封个嫔,还是可以的。毕竟宜嫔也是未生育就封了嫔。”玄烨慢慢地说着,试着说服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嘴角抽了下,心里才下去的火又升上了点:“宜嫔虽是包衣,可她爹官三保替咱们守着龙兴之地。那位卫格格的爹可是只在这京里享着福呢。”
“太皇太后妈嬷,她爹地震中遇了难,也遇为国捐躯了,这嫔还是可以封的。”玄烨强辩着,声音不知也提高了两分。
太皇太后猛地站了起来:“皇帝,你真是糊涂了。”冲着外面喊:“刘忠!”
太后和玄烨赶紧站了起来,知道太皇太后发了火,都低着头不敢吱声。玄烨更是跪了下来,心里虽然委屈,却只能先跪了下来。
刘忠忙从门外挑帘进来,跪在了地上:“奴才在。”
“去把那幅《观音图》请来,让皇帝好好瞧瞧。”太皇太后把头昂着,两只手捏成的拳头又捏紧了几分。
玄烨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要去请那幅《观音图》,这幅画跟霁兰封嫔有什么关系。
刘忠“嗻”了声倒退着出去,没一会儿就把《观音图》捧了进来,离着太皇太后两步远的地方跪着,高捧着。
太皇太后瞧也不瞧:“去给皇帝看吧。”
刘忠站了起来,又到了玄烨跟前跪下把画举着,眼睛垂着,却似乎对玄烨是万分同情。
玄烨伸手接过,慢慢展开,一直展到露出了观音的那张乌云迭髻,绣带轻飘,眉如小月,眼似双星,平和慈祥,悲悯红尘的面容,似有石破天惊的感觉,怎么会这样?
惊诧之余,玄烨抬眼望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玛嬷,这个……”
太皇太后走了过来,从玄烨手里拿过了《观音图》瞧了眼:“莫要说皇帝你,我活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想到。要说人不可貌相呀,你呀,就是心太实在了,只当她年纪小,又长得这么着,定然是欢喜。不过有些东西,也就欢喜一下就可,切不可长了,长了移了性情就不好了。”
玄烨呆呆的,却想着怎么会这样,他定然要好好查查个。这个画是纳兰容若说过的石涛画的,要找纳兰容若来好好问问。霁兰断不会是那样的女子,这些天来日日厮磨,若霁兰是那样轻薄的人,自己何曾能不知道。
太皇太后拉起了玄烨:“真是个傻孩子,唉,你还是不知道人心险恶,尤其是女人呀。她跟了你,讨了你的欢心,得个主位,那就是奴才成了主子。她们这些包衣、内管领家的女子不都是这样的。”
玄烨低着声,似是自语着:“她不是的……”
“皇帝说什么?”太皇太后没有听清,皱起了眉头问。
玄烨抬了起脸:“这事孙子会好好彻查清楚。”
“嗯。皇帝还是明白人。我也放心了。”太皇太后拍了拍玄烨的手。
玄烨笑了下:“等查清她是清白的再封主位吧。”
太皇太后的眼睛睁大了些,头转了转,才道:“贵人乌雅氏,你可打算封个什么?”
这事玄烨从没有想过,前面生几个的也有过,也没有说刚封就封个什么,不知道太皇太后什么心思:“太皇太后玛嬷?”
“封个嫔吧,顺便记到玉牒上。封她就是要告诉后宫,包衣想往上爬,那也得能给皇家添丁才行!光靠着长得漂亮狐媚那是不行的!”太皇太后扔下了玄烨的手,坐回了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