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暮葵时已是孟秋,天高云淡,风轻秋黄,夹岸的树木鸭绿鹅黄参差不齐。看着这一片斑斓美景,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
林清溪行走在山林间,有种回家的感觉,她心里想着,也许以后她就将生活在这里了,重新起过小时候田园牧歌般的生活。她看看亦动,他神采飞扬,也很开心,她打心眼里温暖了起来。人生变幻莫测,这样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有点不敢相信,只有他紧紧拉着她的手时,她才安心了。
仍然依照上一次的路他们去了温即方的家,温即方夫妇大礼相见,温即方拉亦动入座问道:“少主此行可顺利吗?”
“嗯,挺顺利的,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亦动说,他拉过林清溪的手来说,“重新介绍下,这是我女朋友,林清溪。”
“女朋友?”大家面面相觑,秦月白笑道:“想必就是未婚妻喽!”
林清溪红了脸低下头说:“不,还没有订婚,只是暂时交往而已。”
大家一头雾水,表示不能理解。但仍然齐刷刷的跪下说:“拜见少主夫人!”
林清溪哪敢受这等大礼,只好一一将他们扶起。和亦动一样,暮葵是好,但要整天这么拜来拜去的,谁也受不了。
温即方家已收拾出两间上房来容亦动与林清溪暂且安身。亦动与林清溪看着这陈设典雅,雍容华贵的房间,心里一阵赞叹——凡世再如何豪华也只是豪华个表面,而这里一扇一瓶一字一画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静静的散发出历史的陈幽之气。单单玉器,就摆满了一整个博古架,色泽各异、形态万千,珠璧之光交相辉映,使整间屋子蓬荜增辉。更不要说那紫檀沉香所制、精妙绝伦的桌椅床榻了,都笼在薄纱帷幔间,轻烟细细、香气幽幽,恍若置身仙境一般。林清溪倒吸了口凉气,心想这下仿佛住到博物馆里了,晚上睡觉都要提着心,以防小贼来窃。
亦动把嘴一撇说:“不好!不好!”
温即方急忙告罪说:“学生领罪,只是旧时宫室尚在修缮,学生这里虽是简陋了些,少主暂且屈就几日,有不足之处少主尽管吩咐。”
亦动急的直跳脚说:“温大哥,你这人好是好,就是太拘泥于繁文缛节了!我们既住在你这,就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呢?就上次我住的那小屋就挺好的,有一床被褥能安身就行了!你看看这什么被子,油光水滑的,我可盖不惯。”他拎了拎床上的蚕丝被说,“以前我们在工地上往地上铺个草垫子,随便裹个毯子就能睡。我这个人在哪都能睡的好,就是你这么客套,让我难以心安,会睡不好的。”
一席话把温即方与秦月白二人说的哑口无言,以前的少主,非锦衣不穿,非玉食不吃,极尽了荣华他还嫌不够荣华。而现在眼前的少主,除了外表,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温即方不知怎的,突然红了眼眶他看着亦动说:“小容……这些年,你受苦了……”
亦动莫名其妙的说:“没有啊,我一直都挺开心的,除了失忆外,没有什么让我难过的事情。”
温即方点点头,看来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造化之功真是非常人能及。当阿有在凡世找到亦家并公孙己容后,温即方即得知了他的近况,当阿有告诉他小容已非昔日的小容,他变化极大时,他还暗自惋惜,曾经那么优秀的少年如今却沦落为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而今看来,一切并非他所想的那样。他说:“可是,宫室之中要比学生这里奢华的多,少主要习惯才行。”
“啊?”亦动不高兴的说,“你们这样叫做腐败,懂吗?领导层一腐败,这吏治就要玩儿完。虽然我要当你们老大,但是我也就负责做事情,如果你们这么供着我,我就不干了!”
“这……”温即方咽了一口唾沫,心想可别把这孩子惹毛了,他要是真“不干了”,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秦月白却笑着说:“少主啊,不如明日您亲自视察一下宫室,一切依您的意思来办,你说要怎么建我们就怎么建,您看这样可行吗?”
亦动连连点头说:“这个建议还算中肯。那我就‘委屈’先在这里住下了,不过这被子得给我换一床,普通棉被就行。”
林清溪也赶紧说:“麻烦也帮我换一下吧。”
亦动总觉得温即方对他处处都礼遇太过,唯独对吃饭没有意见,不管给他们摆多么丰盛的筵席他都可以接受,而且总是风卷残云一般,吃个精光。到暮葵以来,林清溪也觉得自己胃口大增,只觉得这里无论瓜果蔬菜、还是鸡鸭鱼肉都比凡世要香,也鲜,总之是美味无比。温即方一家人看着他俩像要饭的一样吃的没够的样子,都面带笑容说:“慢慢吃……多吃点啊……”
晚餐之后,酒足饭饱,亦动又与温即方探讨起了关于暮葵族的一些事务,看样子亦动真的有心要接手族务了。林清溪与秦月白陪坐一旁,看着他们,林清溪第一次见到亦动如此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感觉他长大了,她的脸上带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成为少主的女人曾经是我们暮葵族所有少女的梦想,没想到千回百转之后,少主竟然选择了林姑娘,我看林姑娘实在是个福寿无边之人。”为她们斟茶的孙婆婆看着林清溪情不自禁的说。
秦月白笑道:“孙婆婆说差了,林姑娘肯来我们暮葵,是我们一族的荣幸。少主虽好,可让林姑娘抛却繁华尘世而来我们这里过清苦的生活,实在难为她了。”秦月白拉着林清溪的手说。
林清溪心里掠过一丝苦涩说:“秦姐姐也太言过其实了,我们那里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好,那里人心浮动,生存艰难,而且自然环境恶劣,人们健康受到了极大威胁,我们的社会弊病从生,与这里简单清古的生活没法比。”
孙婆婆大吃一惊说:“怎么可能?凡世被人说的天堂一般,说什么‘走路不用腿,饭菜自己送进嘴’。不用种地就有吃的,不种纺织就有衣服,不用走路就能到千里之外,还有什么电话、电视什么的,说的我真一点不信,哪有这么奇的东西?就是老天爷也没这样的能耐呀!”
秦月白拉孙婆婆坐在自己身边说:“你这就不懂了吧,凡世科技进步之快超越了人类正常的文明进程,是我们极力避免的。但你说的这些呢,却都是真的,除了这些呀,还有更多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呢!”
孙婆婆说:“那林姑娘你多给我讲讲,我老婆子哪也没去过,你给我说说,让我也长长见识!”
林清溪听秦月白一句话便自愧不如了,本以为秦月白只是个普通家庭妇女,却没想到她真知灼见竟超越了许多人。暮葵一族多少年来与世隔绝,他们不是不懂得发展科技,而是他们早就懂得科技进步终将会给他们带来什么。而林清溪所在的世界除了科技是进步的、生活是便捷的以外,其它任何一方面都无法与暮葵相比。她只好说:“孙婆婆过奖了,我也没什么见识,你们任何人放到我们那里都是世外高人,我们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你们与孙婆婆说什么呢?说的这么开心?”温即方走过来说。
孙婆婆说:“老身在让林姑娘给我讲凡世的事呢,这林姑娘也太谦虚了点。”
温即方笑道:“凡世的新奇的事情太多了,有时间让林姑娘一起给我们讲。孙婆婆,您来的正好,有件事情少主想知道,您是上了年纪的,恐怕知晓的比我们要清楚些。”
亦动走到他们面前问道:“您就是孙婆婆?”
孙婆婆赶紧起身说:“少主,老身就是孙婆婆。”
“那你以前在先主家做工,一定知道我父亲的事情了?”亦动问道。
孙婆婆盯着亦动看了半天像是在回忆往事,半晌她方低头一个万福说:“少主,真是多年不见了,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老身自你出生起,就在你母亲身边照顾你们,你母亲和你都像我的亲骨肉一样,一想起你们来,我这心疼的哟……”孙婆婆说着揩了把泪,亦动赶忙扶她坐下,她坐定了,问亦动:“你母亲她可好?”
亦动点点头:“她挺好的。请孙婆婆讲一下我父母的事情吧,我很想知道。”
孙婆婆点点头,说:“你父亲的事,我知道的还算清楚。我当时就跟在你母亲的身边……可这一晃儿,竟过了这么多年了!”孙婆婆眨巴下眼睛,盯着跳跃的灯芯说:“瑾儿是个好姑娘,她为了你父亲吃了不少苦……”
三十年前的一个雨夜,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整个世界滂沱一片。
老掌门公孙丁宸戴着斗笠,后面跟着两个随侍,三人连夜赶路。虽然地面积水很深,他们几人却步履轻快仿佛飞驰于水面之上。
“主上,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吧,雨太大了,这么走太危险了。”一个侍从说。
老掌门略略一停说:“风雨只是外像,尔等被外像所扰。心中无风雨,自当不惧风雨。”
“可是……我们现在凡世,万一主上有所闪失属下罪名可就大了。”另外一个侍从说,“再说,都这么晚了邓先生不一定会等着我们,不如,明日一早我们再去。”
老掌门长叹一声说:“邓先生生命垂危,我只想能尽早见到他。也罢,先找个店我们休整一下。”
他们正要走,却见前面河滩上似乎有个黑影。
“主上,好像有人!不知道是不是溺水的村民。”一个侍从说。
“快去看看!”老掌门说。
他们赶过去,确实是一个人,他躺在河边的淤泥里,已经没有了人样。老掌门把他的鞋扒掉,把了把他的太溪穴,片刻老掌门对一个侍从说:“快!背起他来,还有救!”
突然间,天幕中炸开一道闪电,仿佛一道霍开的血口子,雨势更大了些。三人带着这个生命垂危的男子投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