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热水呢?还是温水呢?还是冷水呢?”我听到玉公子嘀咕的声音。可以想象出他的手指在三个按钮之间犹豫不决的情景。我喉咙冒烟,等得着急。忽见他回头看向床上的我。又听他说:“他看起来那么热,应该是冰水比较合适。”
我听见水流进杯子的声音,又听见他喝水的声音。我心里又是叹气又是生气,我这边快干死了,他自己倒先喝起来了。
“咳咳,咳咳......”他咳嗽了几声,又低语说:“果然很冰。现在喝不好。”又听他似乎是捂着嘴巴,刻意压低声音的咳嗽声。心下着急,很想起来去给他拍拍后背,只是连根手指都动得艰难。
我还在辗转反侧,玉公子回来了。他微微抬起我的头,把水杯凑向我的唇边,却不把水杯倾斜,我着急却喝不到嘴里。他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我料想他正在冥思苦想,要怎样才能把水灌进熟睡的人口中,又不至于让床上水灾泛滥。
我不指望他想出办法,使尽全力用嘴叼住水杯猛灌,就在久旱逢甘露般的渴求中,就在玉公子目瞪口呆当中,一杯水已经见底。
我使劲吸着气,妄图从空气中再汲取些水分出来。可是那笨蛋却与我完全没有默契,他扶我躺好并细心地拉上被子,已经准备收工了。
我还渴得要命,竟然攒出了力气一下抓住他的手腕。
当手心翻滚的热浪触碰到他掌心的一片冰凉,那种感觉太舒服,让我十分向往。他使劲想抽出自己的手,我却不肯放开那片清凉,只是死死地拉着。大概我手上的力气已经恢复不少。他竟然没再继续抽出手的动作。
他微微蹙起眉心,瞟了我一眼:“哎!没有想到你这样冷静的人喝醉了也是这么缠人。”
笨蛋!你才喝醉了呢!我只是渴得没有力气了。我在心里抗议,却怕他不再拿水来。于是只是深深地看着他并努力在喉咙中咕哝着:“还要喝。”
他正露出一丝看似高兴的神色呢喃着:“你喜欢拉着我么?我也喜欢。我们从小就是一起拉着手长大的。”见我的嘴巴一张一合,他略露困惑的神情,想了想仔细辨别我的口型,终于明白我的心意。于是温柔地说:“那你放开手。我去给你倒水。”
我怔愣于他温柔的眉眼之间,只觉得他与平日不同,一时之间忘了松手。他却展开眉心,用另外一只手拍拍我的脸颊,哄着我说:“放开手。我去给你倒水。”说完,他垂下眸子低低地说:“你现在这样真可爱......”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只觉得他两只手心都是凉凉的舒服所在。我的脸颊在那片清凉中蹭了蹭。他愣住。
我露出自认为完美的微笑——或许看的人认为那只是傻笑。我以为自己清晰地说——其实还是喉咙间模糊的音节:“好啊。小玉。”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地拍拍我的手背,做出准备把我的手指有一根一根掰开的样子,又做了个拿杯子喝水的动作。我了然地松开手。
连着喝了三杯水。我才满意地合上眼皮,旋即听见自己发出均匀满意的呼吸声。
玉公子再次钻进被窝。这一番折腾下来,他的身子有些冷。被窝里的热气被他身上的凉气驱散不少。我无意识地往他的身上贴去,感觉周身舒适无比。
以前这样的天气,我总是等他先睡才睡下的。现在,可能是错过了最好睡的时间,虽然我就在身边,他好像还是有些睡不着。昏黄的光影中,我知道他拿起了小桌上的威士忌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
那股醇香的酒气飘进我的鼻翼。我的意识好像进一步模糊了,又好像进一步清醒了。
我想,他一个人这样喝酒一定很无聊。以前他也一个人喝过酒。那是我们在美国的时候,有一次他让我陪他喝。我说:“有什么好喝的。醉生梦死也不能解脱现实的痛苦。”当时的玉公子笑着说说:“这么说有点偏激了。你看诗仙李白不是一直在微醺的状态中最能创造出好的作品么?就比如说‘将进酒’中说的‘**************,千金散去还复来。’多有豪气!”我淡然地回复他说:“可是他的才最终还只是被帝王看成风花雪月,只能描摹美人的文采。”玉公子语塞,半晌才说:“说不过你。不过我一个人喝酒太没有意思。你如果不肯陪我,我早晚找一个能一起喝酒的伴儿。”
呵呵。我今天真的陪他喝酒了,可是他还是很没有意思。因为我的陪伴很无趣。我几乎已经睡了,他还醒着。
玉公子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始把左手的手指作梳子状插入我的发中进行梳理。我记得自己也很喜欢用手指去梳理他的头发。因为他的头发摸起来很柔软、很舒服比我自己的头发还柔软,还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逗弄着怀里的一只小猫或者小狗。
我听见他把杯子丢在床头的小柜上的声音,感觉他移开我抱在他腰际的胳膊。我知道他要睡了,很配合他的动作任他移开胳膊。他整个人滑进了被窝里。
我从眼缝密密的睫毛之间看见他单手撑着头,另外一只手抚弄我的发丝;还时不时地摸摸自己的发丝。我猜想他正在进行一番软硬度、舒适度的比较。就像我曾经做过的一样。然后,他的头歪在枕头上,胳膊也软软地搭在我的脸上。我知道他也沉入了梦乡。
哎!这个人就是睡姿过分。我的意识也不再勉励挣扎,沉入粘稠香甜的黑暗。我似乎在做一些梦,一些让我揪心的梦。
我说:“别怕。哥哥在。”
我说:“你要走了么?”
我说:“没关系。哥哥一直一个人,习惯了,别担心。”
我隐约觉得有只手拉住我的手。我安稳下来。然后,我梦到自己进到了他的梦境里。他的梦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毫无创意。梦境与我的记忆纠缠在一起,我分不清彼此。
玉公子说:“我们去潜水吧。”然后,我们在福罗里达州的西棕榈滩Peannut岛潜水,就像大海中最自由的鱼儿;我们在水晶河里潜水,跟海牛嘻嘻;我们在迈阿密海边的遮阳伞下一起观赏、点评,并应付过于热情的比基尼美女,一起在月下吃着烤鱼、烤虾,数银河里的星星。
玉公子说:“我们去看航母吧。”然后,我们登上加州圣地亚哥供游人参观的退役航空母舰,一起感叹如同小岛道般的钢铁怪物,感叹它精巧细致的结构布局,也感叹它狭小的床铺以及军人的艰苦。
玉公子看了一部电影,似乎叫做雪地奇兵。他被那些炫目的滑雪身姿征服。于是,他说:“我们去滑雪吧。”然后,我们一起站在了滑雪胜地怀俄明州杰克逊霍尔的雪道之巅,感受那如同飞翔般的速度,我们就像变成了雪域的雄鹰。
我对他有求必应,百依百顺。我带着他实现一个又一个愿望。他说:“何问。你真好。我会只想着依靠你的。”我那时心里想的却是:“依靠我吧。否则,我到底该做些什么呢?”
后来,玉公子说:“我们去攀岩吧。我看了国家地理杂志......”这次我没有答应。我说:“你的体质还不适合玩那种游戏。”玉公子不高兴了,他哼唧这说:“人家都说那是勇敢者的游戏。你是觉得我不够勇敢么?”我叹着气说:“勇敢表现在很多方面。你没必要一定要选这种方式。”看着他不太满意的眼神,我补充说:“我知道你很勇敢。”后来,我们在电子游戏和游乐场里面过了一把攀岩的瘾。他的体力果然不行。游乐场攀岩项目的小挑战都让他筋疲力尽,他快要放弃的时候我鼓励他,然后我们一起庆祝登顶的喜悦。
玉公子说:“我们去拉斯维加斯吧。人家说那里一面是地狱,一面是天堂。你说我们在那里是能看到地狱呢?还是能看到天堂呢?”我看着他勾起唇角说:“好吧。我带你去。不过我们去只是玩玩,只为怡情。天堂地狱那么剧烈的体验你就别想了。”然后我们一起搭航班飞到拉斯维加斯。我们了解了游戏规则后,牢牢记忆这转轮、纸牌……然后在大脑中飞速计算,默契配合。两人一起对着赢回来一大堆筹码傻笑的时候,我忽然警觉背后几道黑衣人森冷的目光。我拉着他在引起众怒后,众人有所行动之前,逃之夭夭。在飞机上,玉公子傻傻地对着我笑:“呵呵。逃出升天!果然是天堂到地狱,地狱到天堂的遨游。”
我看见了我们更小的时候,不大的我领着更小的他在学校里快速地在一个班级、一个班级之间辗转。这个班级的人还没有熟悉,已经转移到另外一个年级。刚开始的跳级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是越到后来,身边的同学就比我们打更多,以至于我们身处在同学中间的时候就越像两个小豆丁。一些人很喜欢我们,另外一些人很讨厌我们。喜欢我们的多是些漂亮善良的姐姐们。那时候不懂,现在却知道当时我们一个是酷冷正太,一个是软萌正太,大大地激发了那些女孩子们的热情。于是,在女孩子们糖衣炮弹的轰炸后,男孩子们语言冷暴力、甚至拳头的狂轰乱炸往往尾随而至。就算家里的保镖再怎么尽职尽责,也不可能在学校里跟我们形影不离。所以我们依旧会被欺负,尤其是玉公子。
那段时间,我从心底爆发了极强的自强精神和保护欲,然后,我开始带着他每天放学后学习跆拳道、空手道、弓箭、剑术......简直是要把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到了后来,玉公子相信,除了传说中的九阴真经、九阳神功、降龙十八掌等虚幻的功夫,我都已经了如指掌。我总是站在他的前面,把他护在身后,勇敢地面对那些比我也高上一大截的少年们。我总是冷漠地看着那群嚣张的少年,哪怕是倒下,也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来再来挑衅的人能站着离开的约来越少......
梦境里,我是超人、蜘蛛侠......他仰视我,我知道自己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他摸索着拉住了我的手。
“何问。”
“何问。”
他在梦中不知叫了我的名字多少声,快乐的时候,委屈的时候,伤心的时候,害怕的时候。我的心里软软的。觉得自己是他的依靠真好。
我的眼角有点痒。睁开眼,是黑暗的天花板。我伸手在眼角抹了一把,指尖有点湿。我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发呆,眼前是一幕幕鲜活的画面。那些过去的画面,在昨夜的梦境中被重新涂上鲜亮的色彩。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的时候,我醒了。不是因为阳光,是因为外面实在很热闹。我中间醒来的时候打开了窗子透气。
不知名的小鸟在窗外欢快地大声歌唱。一只鸟的歌声很快得到了同类的回应。于是,单调的独唱迅速变成了节奏并不统一的合唱。里面偶尔有只鸟儿变换着自己的频率、音调使它的声音与众不同,然后就会出现一只鸟儿跟随他的音调对它进行回应。当更多的鸟儿加入这样的频率、声调时,就会有新的与众不同的鸣叫独领风骚。
“这真是个竞争激烈的世界。”
我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牢牢地牵着。我惊奇地发现,他的手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我手心轻易就可以包覆的小手。
玉公子的身子蜷缩着,头几乎埋进被子里。我的嘴角扯出笑意:“睡姿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总像只小猫蜷着。”我用另外一只手揉揉惺忪的睡眼。
“......月......”玉公子轻呼着谁的名字。
“嗯?”没想到爱睡懒觉的玉公子也会醒着么早。我转身揉揉他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月......”玉公子开始呢喃着听不清的词句。
“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我轻轻叹气,准备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
他喊起来:“何问,你走!你走!”
他忽然抽泣起来,就像没长大的孩子。他还在睡着。原来那只是他梦中的呓语。
我的嘴角的微笑凝固在空气中。
“原来他爱上的人名字中有个‘月’字;原来他恋爱了就下决心远离我了;原来他整夜地回忆我们的过往是做一个最后的告别仪式......”我在心里低叹了一声,他还是跟我也太像了。什么事都不喜欢随随便便地结束,总要有个仪式告诉自己必须放下了,那个仪式就是认认真真地回忆起一切,然后把它埋藏在角落里不再想起。我果然六亲缘薄,即便是非亲的弟弟也是留不住的。我伸手轻轻移开玉公子的手,把他的头扶住好好地放在枕头上,又把他的身子也摆正。
“都是大人了,还老是蜷着睡。心理学说通常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你这又是为什么呢?”我这样想着,再也睡不着。
“你快走吧。”玉公子含糊的呓语传来。
我叹了口气,轻轻地说:“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你放心。”然后早早起床洗漱。
我听说过,一个准备谈恋爱的人,通常都想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对方。他们会谨小慎微,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行差踏错破坏自己的形象。玉公子这时候想让我远离他的生活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我太熟悉他了,知道他的全部。所以他才会在我的身边缺少安全感吧。我不怪他。
至于我照顾他所付出的,他也早已经给了我回报:正因为有了他的这十九年,我的生活才是彩色的。虽然想通了,可是我的心里依旧不太好受,有点打不起精神。
林姐来的时候,我已经备好了早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玉公子下来。我只留了一个热牛奶的工作给她,免得她心存内疚。
“早啊!”玉公子像以前那样欢快地打着招呼,一路冲下楼梯。
“早!”我也一边像以前一样微笑着跟他打招呼,一边放下手中的报纸。我说:“吃早餐吧。”
“哇!蛋卷?茶碗蒸!都是你弄的。你怎么起这么早?”他抬头看看我的眼睛,没有发现熊猫眼之类的特征,便直冲到餐桌边,一边说,一边把手抓向餐桌上的白瓷盘中的点心。
我一下拍掉他的爪子,严肃地说:“洗手!”
“我刚洗过了。”他不服气地看向我。我的目光冷冷地扫向他的爪子,又扫向楼梯的扶手。他才恋恋不舍地瞅了一眼餐桌上的早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洗手台。
“好吃!好吃!”美食塞住不他的嘴巴,他不停地大呼小叫。
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喝酒的事。我不仅没提那件事,而且完全不接他的话,充分发挥食不言的礼仪,一直在很安静地、很专心致志地吃早餐。
林姐有点困惑地看着我们。我不知道她觉得我们哪点不大一样。因为我觉得我们还跟以往一样。后来,玉公子似乎发觉我对他的喋喋不休心不在焉,于是热情大减。他看看我,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也安静下来,眼神也随之暗淡。这顿早餐,除了最初的热闹,是难得的安静。
“我吃好了。”
我们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将碗筷一推,同时站了起来。他看着我一笑,我的眼光却刚好看向庭院里的果树。风雨早停,庭院里落花成泥,残枝断叶。即使没有见到那场大雨,也能从这满地狼藉中看到当时黑夜中的惨烈。
“你跟我一起去地下车库还是在大门口等我?”我站在电梯口,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电梯门。
玉公子若有所思地瞟了我一眼,我却没有看向他。他如有所思,眸中闪过一抹赌气的神色。可是他却没有发泄出来。只是低低说了声:“我有东西没带,先回家了。”
我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说:“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我驾车驶出地下车库,玉公子就站在出口的地方。我把车停了下来,他跳上车,说:“我忘了,车子还在公司停车场。”
车子驶出庭院,驶出社区,驶入两岸飘香的马路。玉公子呆呆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想了想,率先打破安静,毕竟我是哥哥,毕竟......就算以后是陌路,我也希望好好地过完最后一天。“你......昨晚睡得好么?”我问。
“……”
“你昨晚一直说梦话。”我说。
“嗯?嗯。啊?”玉公子开始声音恹恹的,然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点点头,表示我没有骗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我......没说什么吧。”
“哦。没有。”我的声音坚定、淡然,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说:“我昨晚......好像喝多了。你帮我换的衣服,是吧?谢谢。”
他的脸颊先是飞起一抹绯红,就像他是被脱光换衣服的那个人。听到我的道谢,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你——为什么要说谢谢?!”
我为什么要说谢谢?为什么呢?因为应该说谢谢。脱口而出的却是:“我欠不得别人的。”
他眼中闪过一抹受伤,跟他昨晚照看我时的神色截然不同。他冷着脸说:“我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么?那我道歉。如果不是的话,你......也不用这么对我。如果要算清楚,那也是我欠你更多。如要讨回谢礼,就直接说吧。”
他的反应这么激烈,倒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只看到他因为转到窗外留给我的大半个后脑勺。倒车镜里隐隐能看到他的眼角泛红。我微不可察地叹气,这孩子的气性也忒大了些。我说:“你今天......不高兴?”
他扭头的角度又增大了一点,只是默不作声。
我想转移话题,一时之间,脑袋有点空。没话找话的本事我一向不太强。我干咳了两声,心里想着什么话题都比讨论他的爱恋对象好,牙齿缝里却直接溜出一句:“你还小。感情的事其实不用那么急的,或许她并不适合你。”我怕他没听懂,解释了一句:“我是说你喜欢的人......”
他用怪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扭头看向窗外。
车子上的空气有些闷。我索性打开车篷。呼啸的风声在耳畔穿过。其他车子的咆哮声被拉近又抛远。玉公子始终看着窗外。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狂飙。今天估计要吃罚单了。那有怎么样呢?
吸了几口凉风,我的全理性思维开始全速运转。我放慢车子的速度,瞟了一眼他僵直的脊背,长叹出声:“小心别扭到脖子。”
“噗!”他的肩膀轻颤了两下。
虽然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可是不生气总不是什么好事。
我模仿着以前看过的某部电影里的语气:“想笑就笑吧,别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