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无意从蝴蝶耳坠亮晶晶的钻石眼睛上划过,尽量摒弃心中对蝴蝶实物毛毛的厌恶感。指尖传来似有若无的震动感。那是什么?我福至心灵,把耳坠放在耳边想去聆听这轻微的震动。耳坠传出了声音。
那是发动机飞速运转的轰鸣和女孩子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大哥,这女人好吵,干脆扔后备箱算了。”一个粗哑的男人的声音。
“你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个男人的声音更沙哑,听上去很不舒服。
“这怎么还戴个墨镜啊!来,让哥哥看看这墨镜下是个美人?还是恐龙?”这个声音听起来很尖锐、也很高亢。
三个男人难听的声音让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大一小两只蟾蜍和一条小黑蛇的景象。
“呀!大哥,这小妞很靓啊。”小黑蛇继续用高亢尖锐的声音喊叫。“你瞪我干嘛?这小脸摸上去真嫩!简直就是……”
我几乎看到了那条小黑蛇正把恶心的粘液涂在莫寻白皙的脸颊上。
“诶!老大,有没有觉得她的眼睛很奇怪……”小蟾蜍的声音。
几个男人低俗的嘈杂声中,女孩子的声音更大,夹杂着恐惧和愤怒。
“啪”一声清脆的击打声过后,蝴蝶那端安静下来。“都闭嘴!老实点,这女人你们不能动!她可值不少钱!”一个沉稳的声音立刻压下了所有的噪音:“你们再敢动其他心思,老子剁了你们!”
我再次看看这枚蝴蝶耳坠。它是什么?这是录音,还是实况呢?我希望是录音,当然最好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广播剧节目。
可是我心里的不安在迅速扩大。墨镜?女人?……莫寻?男人?值钱?……绑架?我的脑袋轰地一声。这么狗血的电视剧场面要在现实上映么?可是我没时间吐槽剧情。我只能快速进入角色。我不想因为自己今天约她出来,又没有送她回去,让她遇到意外。尽管我不喜欢这个女人,我也不能那么做。
只有一个念头从我的脑海冒出来:得去把那个女人救回来。
可是,去哪救?怎么救?
我回想了一下侍者的话:她说麻烦我了,她很抱歉爽约。是什么意思?难道那时她已经发现身处危险了?既然知道危险,为什么不呆在咖啡店里报警,等着家人来接?
幸运的话,或许她还在附近,或许她的手机有打开定位……
我抱着一线希望,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通讯终端。我手机的液晶屏上立刻显示:“发现蓝牙设备:莫寻。是否连接?”我毫不犹豫地按下是。蝴蝶耳坠的四只眼睛一起闪烁了三下绿光。而我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却清楚地传来与蝴蝶耳坠相同的发动机声。
原来这个耳坠个通讯设备,果然是实况,最糟糕的实况!
忽然,蝴蝶耳坠右翅膀的眼睛一点一点闪烁起了红光。这枚耳坠很不简单。我再次拿起耳坠仔细研究,这才发现虽然是镂空设计耳坠却分正反面,红光只从一面发出。把它放在耳边,依旧是轰轰的发动机声。
我想都不想就把蝴蝶正面朝上,头向前在中控台上固定好。我要赌一次。
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不得不面对恐惧的兴奋,我的心狂跳不止,连手都有些发抖。车在寂静的马路上狂飙。如我所料,蝴蝶翅膀上的眼睛一会儿左边亮,一会儿右边亮。
左边亮时我就在随即出现的路口左转,右左边亮时我就在随即出现的路口右转。
不知过了多久,蝴蝶停止了闪烁。我一惊。难道没电了?
前方是路的尽头。我放慢速度,仔细观察周围,除了我的车子在孤独前行,马路上没有其他的车辆。马路两边是大片的田地。看来已经出了城。
城郊的夜更加寂静。低矮的作物与几乎有一人高的作物交错种植在一起。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偶尔可见一两个人尚自站在田间地头,凝望着眼前绿油油的一片生机。夜风忽至,影随风动,可是田间带着斗笠的人却兀自巍然不动,细看原来是最忠实又最不可靠的田园看守者——稻草人。
风簌簌地从指间划过,似乎带来了田里的泥土气息。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觉得玉公子要是在身边就好了。当然,我不希望他涉入危险。
前方,隐约可以看出一处院落。直觉告诉我,那就是我要去冒险的龙潭虎穴。法拉利的轰鸣声太聒噪,就像要吵醒整个黑夜。我不敢把车开到更近的地方,而是掉了个头,停下来,没熄火,熄了灯。
停车的位置距离路尽头还有三百多米,正好处于一个小弯道上。借着黑暗和林荫大树,那个院落的人应该不容易发现它。
白色衬衫太过显眼,我裹上黑色的风衣,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带上耳坠,蹑手蹑脚地溜向路的尽头。我已经看清,路尽头右手的农家院里停着两辆车。院子中间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小楼的一、二两层亮着昏暗的灯。边上还有一间不大不小的一个木屋,看上去是仓库或者杂物间的样子。
我并不想一个人玩什么英雄救美。电影里的场景不是平常人玩得了的,效果也不可能那么满意,更何况我对美人也没有什么感觉。我要好好筹谋一下,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把莫寻救出来。她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现在的都市的警察那么能干。我可不想抢别人的饭碗。在车上的时候,我已经报了警。现在我要做的只是确认一下莫寻是不是在里面。或者还要加上,不让警察解救人质的时候伤了她,我不想欠她。
距离院子越近,我的心跳得越快,手心开始出汗。我虽然平时自诩沉稳,却在自己的行动事关他人生死的时候不能保持冷静。院子里不会有狗吧?也不会有其他警醒性高的动物吧?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会连累那个女人么?会不会反而让她陷入危险?我打得过那些人么,逃得掉么?我的努力回想自己学过的搏击术——已经很多年没有实战。莫寻她现在应该没事吧?没有受伤吧?我眼前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很奇怪?那苍白的脸上是一双血色的眼睛。我掐了自己一把,排除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
“老大,那妞不肯吃!”耳边传来一个粗俗的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我听过,是小蟾蜍。
“没事儿。那么一个小丫头,绑得跟粽子似的,还能翻了天去?”大蟾蜍大咧咧地说。“机灵点,明早上交货钱就到手了。哥哥我带你们去逍遥快活。”
“大哥,到底谁要这个女人啊?咱们这不算绑架吧?”小黑蛇细着嗓子,听得人难受,总觉得他的气会随时断掉。
“绑架你个头!你看那女的都没什么首饰,根本就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
“那咱们这是……?”
“别问不该问,别管不该管!这么久了,规矩还记不住?”
“是!大哥。您放心去歇着吧。我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
“我也是!”
“行。我走了,不许动手动脚,听见没?”
“是!”
“砰!”蓝牙耳机中跟空气中都传来了响亮的关门声。
“妈的,你不能小点声么?震得老子耳根子生疼!”
“对不住,大哥。我错了,我错了。”
这是三个人的声音。看来留下看守的有两个人。关门声说明莫寻的确就在这个院子里。后面两句话声音轻了许多,看来莫寻是被关在里面,而那两个人则是在外面看着。
耳朵里忽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小黑蛇说:“你看会儿,我去方便一下。”
“你就不能坚持会儿?一点钟就那两个就换咱们班了。”
“坚持个屁!还有两个钟头呢!怎么坚持?”
“你说大哥也真是。那么多房间不用,非关在仓库里,害得咱们还得露天守着她。”
“你懂个屁!房间里不是有窗户么?这仓库就一个门,当然更安全了!”
“你傻啊,在房间里,直接看着不就行了?”
“你傻!大哥信不着咱们的定力,没看出来?他怕咱们……到时交不了货。”
“就你懂!不行了,我去方便了。肚子疼,肚子疼!”
“你大的?小的?快点!”
“小的?你傻吧?肚子疼回是小的?”
我紧贴着墙根,仔细听着,里面有人跑动的时候,没有鸡鸭鹅狗被惊动的声音。
我是等着警察呢?还是先动手呢?电影里警察老是在尘埃落定的时候才登场。我能相信他们么?远处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思考未果,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好了爬墙的准备。身体已经代替大脑做出了决定,开弓不回头,那就自己先上吧。
“何问?你在哪?”耳边传来压低的女声,是莫寻!
我一愣,看看手机,并没有再通话状态。我抓出耳坠,我的指尖在它的震动下微微发麻。果然是莫寻在利用耳坠通讯。我扶了扶蓝牙耳机,压着声音说:“我就在院子外。能听到么?”
“能。我在仓库。已经解开了绳子。门在外面锁了。现在外面只有一个人,想办法救我出去!”
“不是还有一个人吗?他回来撞上了怎么办?”
“不会!他的手上沾上了泻药。不出意外的话,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那他让别人来顶班呢?”
“他不敢。”
这个女人。还真是!我有点佩服她。她自己被绑了,又怎么能做到给别人下泻药呢?她这么轻信别人么?她怎么就觉得我能做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