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玉公子紧咬着嘴唇。
“你不要挑战我的极限!”我握紧拳头。
“你别生气。我最不想你生我的气。我……”玉公子的眼角有些发红。
他这几天显然都没有好好吃饭,修身的衬衫都撑不起来了。我抓住他的肩膀,手心里的骨头太硬,硌得我手疼。我忘记了骂他的话,只觉得喉咙有点堵。我说:“都怪我。先去吃饭。”
他说:“我不想吃。”
我火了,大吼:“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怔怔地看我,却不说话。
我压下胸口堵着的一口气,轻轻地说:“缘分不是等来的。”
“过几天爷爷奶奶回来,见到你这样怎么办?”见玉公子的神色略有松动,我继续劝说:“上次不是在‘唐风’偶遇莫寻的么?”
“你看,她的名字就是在告诉你,不要寻找。该出现的时候,她自然就出现了。”
我带着玉公子再次走进‘唐风’。坐的还是之前的位置。抬眼看过去,门口的位置,坐着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叔。不知是点了什么辛辣口味的热汤面,正吃得大汗淋漓,满面油光,肥硕的额头闪闪发亮。
玉公子整顿饭都吃得很安静,一句话都不说。.
那群女孩子见到玉公子这样,各个面露忧虑,但不敢上来问候,于是十分善解人意地保持安静,只把脉脉温情用眼神送过来。
我虽然认为吃饭就是应该不讲话。可我现在却很想说点什么有趣的事。我几度张了张嘴,想活跃一下气氛,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第二天就是周五了。我向公司请了假。
昨晚,虽然我们用餐时间还没有到七点,可是玉公子还是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到后来,嘴角都溢出了血丝。我带着玉公子去了医院。他的身体很虚弱,胃也有出血的症状,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我想骂人。可是应该骂谁?
在医院陪了玉公子整个周末,直到他的情况稳定下来,再过两三天他就可以出院了。周一我得去上班了。我不担心,因为这里有玉公子的私人护理专门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无死角地照看他。我也可以在下班后去看望他。
即便这样,我周日晚上离开的时候,还是颇费了些功夫。我想,人在生病的时候可能都更脆弱一些,这几天,玉公子虽然不说什么,却格外粘我,一双眼睛几乎是长在我身上,围着我转来转去。我恍然间觉得回到了十几年前。
周五,玉公子终于出院了。我没有去接他。王叔已经安排好一切。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下班的时候,我没有直接回去。今天,我第一次,也是我认为的最后一次,给莫寻发送了短信。
我本来一向就不喜欢短信、微信之类的玩意。我觉得有事就打电话、甚至面对面更能够直接有效地沟通并解决问题。可是,这次我选择了短信。我发现,如果时间不紧急,短信这东西还蛮可爱的,估计微信也是。它不会因为时间不恰当打扰对方,我也不会因为直接面对对方不接电话而失望、急躁。
短信发出半小时后,我办公室的电话响起,里面的女声并不陌生,十分悦耳。对方说:“晚七点。你们办公楼斜对面的‘风景’咖啡厅见。”
晚上七点,我准时站到了风景咖啡厅的门口。没有早一分也没有晚一分。我一眼就看到最里面的角落坐着一个戴着大墨镜的女孩子。角落很暗,看不清她的脸。可我知道,那是莫寻。
我在她的对面坐下。
咖啡厅是一个法国人开的,环境优雅。客人座位彼此之间相隔较远。完全不会彼此打扰。咖啡厅里轻柔和缓地跳动着钢琴的音符。
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那是“Overtherainbow”,深吸一口气,尽量使声音听上去没有火药的味道。我说:“莫小姐,你好。”
“你好。”
“我想知道,‘苍苔径’一别后,有没有见过玉公子?见过几次?”
“一次。”
“哪里,为什么?”我在咖啡桌下攥紧拳头。果然发生了些什么。
“上次你们送我回去的房子。”她也不肯把家轻易说出口么?莫寻微微把下巴扬起。她说:“何先生,你似乎太咄咄逼人了。”
我脸色微红。我的确不擅长面对女人。
她或许感到了我的窘迫,不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我想,你见我的目的就是想让我跟你的朋友没有交集。”她顿了一下。
我似乎看到了她墨镜后射出幽深目光的眼眸。
“这句话恰好也是我想对你说的。我并不希望陌生人打扰我的生活。”一句话说完,竟带着冷冷的杀伐之音。
她这样说小玉,我有点恼羞成怒。我说:“莫小姐猜得对。玉公子是单纯的孩子,我确实想请你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我加重语气。
她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何先生果然护短。这句话跟你的朋友说更合适吧。”
显然,我冷厉的气势吓不到她。我说:“这个不需要莫小姐操心。该说的话我自然会跟他说。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一致,以后我也不再担心。但是,我想知道上次你们见面都发生了什么。”
她想了想,说:“他把在“苍苔径”捡到的小东西送还给我。说是还去那边太远了。请我方便的时候帮他还掉。”
“什么东西?”我问。
“一个蝴蝶耳坠。那是我不小心掉的。”莫寻从耳上取下耳坠放在手心,拿给我看。那枚精致的耳坠,是镂空的蝴蝶翅膀。剔透的钻石制成了蝴蝶的眼睛。蝴蝶的翅膀上也有钻石制成的眼睛。
“这耳坠的造型很特别。”我一向不喜欢蝴蝶。那是柔软而脆弱的美丽。
莫寻的嘴角似乎在微笑:“是挺特别的。”说着,又把耳坠戴好。那对小小的耳坠完全隐藏在她的一头乌丝中。
这样还带着干嘛?女人就是奇怪!
“然后呢?”
莫寻认真地想了一下,说:“他走的时候从院子里要了一棵草。”
“一棵草?”
“嗯。”
“什么草?”
“我也不认识。之前翻东西的时候在一个小包里发现有三颗种子。于是就种在了花坛边上。现在想想播种下去的时间已经有两年了。当年竟什么都没有长出来。”莫寻叹气:“就连周边几尺的范围内都什么都没有长出来。今天年竟一股脑地长出了三棵。我把它们移植到花盆中。那位肖先生一看到那棵草就很喜欢的样子。我就送了他一棵。”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但是说出的话还是冷冰冰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先告辞了。”
我起身。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她说:“是单独见过。”她的唇角微微上扬:“那时何先生好像也姓肖。”
我冷笑,“没有记住价值的玩笑,我早忘了。”
我快步走出咖啡厅。这个女人让我不舒服。她似乎具有跟玉公子一样的能力——跳动我的情绪,让我没有办法波澜不惊,冷静自持。
夜色深沉,天空中不知何时起飘起了小雨。那的确是飘雨。雨珠细密轻薄,伴随着暖暖的春风不时改变着方向。映着路灯暖黄色的光,像一条柔软的、闪光的丝带。
我有些恍惚。眼前闪过那对蝴蝶耳坠,再浮现出几只蝴蝶在一簇草丛嬉戏的情景。那草长得奇怪,我从来没有见过。那蝴蝶也并不美丽。它振动的翅膀上还有一对黑色的眼睛,看上去恶寒而诡异——那种我最讨厌的蝴蝶......
我有些脊背发寒,把手插进风衣的口袋中,然后发现,车钥匙不见了。难道是落在咖啡厅了?我想了想,摸出手机拨出莫寻的号码,耳边传来刺耳的忙音。
她果然在遵守以后再不相见的约定。倒是我出尔反尔了。我快步往回走。我出来的没多大一会儿,刚刚还是散步的速度,所以根本没有走出多远。现在的速度,没几步就回到了“风景”。
刚进门,我就被吧台的服务生叫住:“先生,您刚刚落下了东西,那位小姐让我转交给您。”
“车钥匙?”
“是的。”服务生礼貌地递上一把车钥匙,还有一枚蝴蝶耳坠。
“都是给我的?”
“是的,先生。”
“她有说什么吗?”我蹙眉。
“那位小姐说,麻烦您了,她很抱歉爽约。”
“她走了多久了?”
“不到三分钟。”
“谢谢!”
我抓起两样东西回到细雨中。坐进车里,我有些烦。那女人留下的话是什么意思?留下一枚耳坠又是什么意思?车里小小的空间里十分安静。
T市这么繁华,夜生活那么丰富,为什么才过八点,这条马路上就这么冷清呢?难道我平时上班的地方这么偏僻么?
我垂下眸子,看到了摊在掌心的耳坠。难怪女人都喜欢钻石,亮晶晶的东西的确好看,就像我从小就喜欢看玉公子亮晶晶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