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魅建国第七年,魅国首位君主魅文王杨箫因积劳成疾、久病不治,年仅三十四岁便撒手人寰。杨箫弥留之际留下遗嘱,立卞王后所出嫡子杨文贤为太子。因文贤年幼,在其成年前朝堂上由卞王后垂帘听政。同时,封东齐景亲王、杨箫同脉表弟阮麒风为西魅摄政王,协助卞王后及太子料理政事,西魅百官应全力辅佐。
遗诏大白天下,朝堂上一片哗然。陨西城中立即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杨箫曾经的部下义愤填膺,只道文王必被妖后设计害死,这份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遗诏必然由卞王后与阮麒风的精心伪造,其中或许还出自妄图坐收渔翁之利的齐国仁帝的授意。一时间群臣不服,魅国驻守各处的部队皆有揭竿而起之态势,与此同时从前辽国旧部纷纷由暗处集结,西魅政局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在众方这般非议之时,东齐十万精良兵马于齐魅边境集结,奉仁帝之命支援平定魅国叛军。卞王后以新帝名义第一时间昭告天下,向仁帝与摄政王无私伸出援手的行为表示感谢。同时从前跟随杨箫南征北战的心腹、后升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西魅宰相的沈明太,自杨箫阖然长逝后首次发声,表示誓将辅佐拥护文王嫡子,绝无二心。沈明太在军中拥有极强的威信,是西魅仅次于杨箫的第二号人物,即便他手中并未掌控全部兵符,但自他表明立场后,原本乱成一团的军心顿时开始向着卞王后与新帝倾斜。加上阮麒风高调宣称只辅佐、不干涉,并在魅影一族神坛前立下重誓,与卞王后、沈明太等人歃血为盟。
这在魅影族人心目中无异于以灵魂起誓。当日朗朗晴空下,身形高大、玉冠冷面的摄政王在肃穆大军的注视下缓缓走上神坛,卞夜蓁亲手为他系上象征着摄政王身份的紫色披风。紫袍加身的妖颜男子自此在西魅国漫长的画卷中添上了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切突然的进展和扭转,都在魅文王杨箫猝然离世的两个月内发生。流有魅影族血脉的摄政王阮麒风和名义上垂帘听政十三年、多年以后却被后人们冠以“西魅女王”之称的太后卞夜蓁正式登上西魅的历史舞台。
而当整个魅国的目光都凝聚在陨西城外重兵守护的神坛之上时,同样处于严密监视下的魅宫中,正迎来一群抱着孤注一掷的希望悄悄潜入的不速之客,此刻他们还浑然不知,一张无形的网,已随着一位无人注意的安静素袍女子沉寂已久的明锐凤眸缓缓张开。守株待兔的一刻,即将到来。
陨西城的冬日不比南楚的丝丝凉润、东齐的阴寒湿冷以及北疆雪山的天寒地冻,与这里夏季正午夜间巨大的差别一样,西魅的冬天同样令人极不适应,白天的干寒倒还无妨,夜间的彻寒能与北疆的天气有的一拼。青鸾幼时虽然在极寒的天气中长大,但重生后身子骨一直大不如前,前年生佳辞时又从鬼门关前晃悠了一阵,因此阮麒风极为在意她的身体状况,勒令她日落后只能乖乖地待在寝殿中守着火盆,哪里也不许去。
“我们一直待在西魅,佳辞在齐宫中思念父母可怎么好?若是过两年他将我们完全忘却了可怎么好?”青鸾裹着厚厚的毛毯,坐在烧得正旺的火盆旁冲着阮麒风絮叨着。对面的卞夜蓁拨弄了一番火盆,叹了口气,“司徒悦介绍给我父亲和阮麒灏的几个辽臣现在已经构不成威胁,就等着她耐不住性子露出马脚。此生我是没多大希望重归故园了,青鸾,倘若一切顺利,届时你带着文意看看陵京的春花吧。”
青鸾瞧着夜蓁一脸的落寞,心有不忍,安慰道:“怎会没有希望呢?齐魅两国邦交稳定往来频繁,若是今后齐国有什么重大的典礼或喜事,定要邀请你和文贤前去参加的。再说距文贤正式掌握大权不过十三年,十三年后你还不到四十岁,到那时我们姐俩再隐姓埋名、天南海北地游荡,我还没看过海另一边的大陆呢。”
夜蓁勉强一笑:“再说吧。十三年……十三年前我还全然不知愁为何物,偶尔为儿女情长的小心思烦心着……十三年以后,又有谁知道会是怎样呢?”
青鸾与阮麒风对视一眼。从杨箫突然病重到撒手离开,卞夜蓁一直表现出出乎常人的平静。母家已垮,这些年她心中最重要的位置都留给了杨箫,西魅的黄沙磨去了少女如水一般的柔弱,只剩下粗糙的坚毅和刚强。青鸾在多番起伏后好歹找回了为自己而活的理由,而卞夜蓁的余生,怕是只能为一双儿女筹谋。
“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歇息吧,我该回去看看文贤了。”
夫妻二人同夜蓁简单地道别,目送她愈发消瘦的身影淡出视线,青鸾习惯性地拉了拉阮麒风的衣袖。他低头望向她澄澈的双瞳,心底某个部分不觉又柔软起来。这么多年,夫妻间的默契早就形成,彼此间偏偏从不生倦,他也总是敌不过她只在他面前流露的娇柔。
“我们比他们要幸福太多。”阮麒风抚着她柔顺的长发,低声说着。他忽然思念起过去的四年在陵京的生活,那是他此生以来唯一一段可遇又可求的宁静。